第0013章

在熟悉的挫败涌来前,我咬住牙,匍匐爬到孙将军身旁,抽出他腰间的短刃。用力扎向大腿。

汩汩鲜血溅出,猛烈的刺痛本该是我从未能承受的,但我这时竟因这痛而找到力气。锦衣卫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环视四周,这里泥堆高耸,草丛茂密,有个内凹处,勉强能容纳人。

我先把孙将军推进去,拿草堆在外面。自己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沉进泥水里。

泥和火药的硝烟气盖住了血味。

锦衣卫的犬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今儿风大,飘到下游去了吧。」

是那个年轻锦衣卫的声音。

「皇孙和和尚都在另条船,这上面估计就是那丫头,没用处,别管了吧。」

年长些的锦衣卫骂道:「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留!」

年轻锦衣卫捂住鼻子,烦道:「那就赶紧下游去找啊。妈的,火药放这么多,西厂就是有钱哈,当放烟花呢,熏死爷了。」

「不放多了,怎么炸得死……」声音远了些。等外头彻底没了声音,我才脱力出水面。

扶着岸,呕了一会儿。

我抹了把脸,不敢看别的方向,爬到一边,唇瓣止不住发抖,费力撕开衣裳打好结,把昏迷的孙将军背到身上。

第一次,没有背起来,摔到泥里。

我吐出嘴里混着血的泥水,再去背。两次,三次,四次……

哗啦啦,风挟雨而来。一滴。

是雨。两滴。是泪。啪!

我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不准哭。

夏水暴涨,哀风如鬼咽。

污水里那双只会绣花描红的手攥断了秀长指甲,抓住草根。爬起来。

淤泥深陷,长路难行。往前走。

我背起将军,他的双脚拖行在地上。我摇摇晃晃,跟着不知从何飞来的燕鸟,往雨雾冥冥的天地去了。

推开门,窗台上歇停着一只「燕鸟」。褪色的钗。

裴涣一身丧服,立在窗前,拿起来。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雨,挟着冷风,将没关好的匣子里的几叠纸吹了出来。是女孩的笔迹。

纤弱娟秀,写着: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那时少年裴涣不明白,还捉着她的手笑。

「小小年纪,抄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小爷有的是能耐,保你一辈子不受苦。」那时的他如是夸耀道。

蠢啊。

裴涣扯唇,尖锐钗尾陷入指腹,鲜红血迹滴落。燕儿走得好。

他无比庆幸,她走了。

不然今日抄家,说不定被官兵胡乱发卖进官窑的奴婢里怕是就有她了。

若这时她还在,他有什么能耐护得住。

父亲说得对,曾经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无法得到,以后,那种日子再也没有了。

陛下病重,朝野巨变,洪忠与赵氏把持朝政。裴父从前与御史来往的密信被锦衣卫查出来,其上有忧虑皇嗣、讨论废弃英王的大逆不道之语。

虽无实据,但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便足以让洪忠与赵氏受到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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