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5章

可他一身除了富贵公子玩鹰跑马的本事,还有什么呢。难不成去给别人做帮闲吗。他低不下那个头,到处碰壁。

最后逼得没法子,在码头找了个搬货的活计。

同行都暗中排挤,觉得他都来干这种苦力了,骨头还那么傲,宁肯下死力搬些笨东西,也不机灵讨巧点去帮船上的太太小姐担行李,赚些松快的赏钱。

那肩上的肉起初磨得血淋淋,反复结痂破皮,后头累出厚厚的茧,倒不再流血了。

太太有时清醒过来,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总是忍不住哭一场。

裴涣只是静静擦去母亲的眼泪,没有抱怨,没有言语。他的话越来越少,泪水也很少再有。

大概因为他抱着那双鞋,允许自己流泪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

当荣华散去,他被放逐于凡俗的荒野,受了苦,挨了打,剥去那些曾倚仗得意的虚饰,他才低头看见了自己。

一个没了家族庇护的无用男子,赤裸裸的难堪。

原来他也会怯弱,原来,他也和那些卑若蝼蚁的奴仆一样,有一天只能躲在暗处饮泣吞声。

被他傲慢视作笼中鸟的燕儿也曾这样哭过吗。

明月在窗外看着那对相对无言的母子,叹了叹气,转身抱着盆里衣裳去河边。夏月将过,初秋尚有残暑气。

随着岸边捣衣声声,明月抬手拿手绢擦了擦汗,举起时却不防被人抢了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流氓,这一带街巷的地头蛇,最近频频调戏明月。前几次明月都忍了,没和裴涣说。

这回这钱老三愈发变本加厉,深吸一口手绢,笑嘻嘻来捉明月的手,「小娘子这么嫩的小手怎么能做这种辛苦活呢,你家那汉子没本事,跟了爷,保你日日春宵帐里暖,再不做苦活。」

明月嫌恶极了,反手就是清脆一巴掌,「放尊重些!」

钱老三冷笑抵了抵腮帮子,铁臂钳制住明月,「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你汉子一个码头扛货的,还敢跟老子横,今儿爷就要了你,还怕他怎样!」

明月挣扎躲避,气得含泪,「王八蛋,你放开!」

就在这时,横空飞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中钱老三后脑。他痛得眼前一黑,扭过头,「谁!谁偷袭老子!」

一声刻意压粗,仿若清朗少年的声音传来。

「把你的猪爪子拿开。」

钱老三生得高大,一时平视过去没见着人,闻声低头才发现只是个身材弱鸡似的黑瘦男子,虽满脸胡子,一双溪水似的黑眸足可见年纪还小。

因为太荒唐,钱老三发出笑声。

「不是,你、你怎么敢的啊。」

小男子并不惧怕,淡定稳住,一副「我就敢了你怎么着吧」的欠揍样子。

钱老三放开明月,撸起袖子,肌肉贲张,「好好好,今儿老子就教教你这小崽子怎么做人。」

不想那小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慢悠悠从身后拔出一把半人高的大刀,细长手指咯咯攥响,扎稳马步,冷冷盯着钱老三。

这谁不被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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