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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小说

《温茶后门》(溫茶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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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于 16 5 月, 2025

半夜。

未婚夫的女秘书发来一张挑衅亲密照。【我们今天4个小时。】

我没空回。

因为我死了十年的死对头,魂魄突然出现。「这是你未婚夫?」

「啧……怎么长得有点像我呢?」

推门看见许挚,我以为酒没醒,出现了幻觉。

他仍穿着三中十年前的校服。

像从前一样嘴欠,见我就怼:「哇塞哇塞,落汤鸡cos女鬼。」我低头,看了眼手机。

2024 时间正确。

没重生,没穿越。

以为是自己眼花,刚想抬头确认,几条消息却恰好进来。

【盛小姐,恭喜你如愿和执念哥订婚。】

【不过比起盛小姐,执念哥好像更喜欢我。】【他今晚四个小时,两次哦。】

附图是她和宋执念的事后贴胸照。

还没抬头,耳边又响起许挚聒噪的声音。

「卧槽!什么少儿不宜的图?

「盛夏,你手机中毒了?

「不对,未婚夫?你要结婚?」

「妈耶!订婚了还在外面乱搞?这种男人你也要?」「等等,你这未婚夫……怎么长得有点像我?」

「替身文学?盛夏,你不会喜欢我吧?嘿嘿……」许挚,人称哑巴新郎。

海市三中青春校园文里唯一的男主角。不说话的时候,那张脸绝了。

奈何长了一张破嘴。

怼他,几乎是下意识的。

「喜欢你?我有病?」

话音落下,许挚怔住。我也蒙了。

下一刻,整栋公寓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啊啊!!!见鬼啦!」

「啊啊啊!!!有人能见鬼啦!!!」十分钟后,我终于冷静些。

靠着墙,从包里摸出一支烟。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能看见你?许挚缩在墙角,

好像比我更诧异。

「我也很想问。」

打火机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始终点不燃被雨水浸湿的香烟。他顿了顿,飘过来,想抢。

但他忘了,他什么都摸不着,手从烟上直直穿过去。愣了一瞬,才掩饰尴尬一般,凑近我闻了闻。

「喝酒?还抽烟?」

「盛夏,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我和他同一个初中、高中。

算得上青梅竹马。

仗着比我大三个月,他一直喜欢说教我。但我从来都不怕。

现在也不。

「太久,忘了。」

他瞪大眼睛:「这也能忘?」

「算了,忘就忘吧,也不重要。」不重要。

我扔了烟,绕过他。

脱下湿漉漉的大衣,随意扔在地上。他也跟着飘了过来,寸步不离。

「喂,你看见我就不害怕?没什么想问……」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脱下外套的我,正在解连衣裙的扣子。眼看扣子已经开到胸口。

他一秒穿墙消失。

紧接着咆哮声从紧闭的书房里传来。

「卧槽!你未婚夫出轨,你也不能对我耍流氓啊!」

「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恋爱没谈过,别想逼我就范。」「更何况我已经死了!满足不了你啊!」

许挚的声音令我动作一顿。

的确,他死了。

十年前,高考结束第二天。车祸。

我参加了他的葬礼。

十年间,有关他的所有东西都被烧光。身边也没一个人提过他的名字。

其实,刚刚我的脑子很乱,

到即便强迫自己镇定,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乱到心神恍惚,不知道此刻的举动有什么意义。但这一刻,我突然就清醒了。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又低头看了一眼湿答答的连衣裙,我喉头有些发紧。

「我淋了雨,再不冲热水澡喝药,明天可能会病死。」四周很静。

静到仿佛看见许挚只是我的错觉。

可就在我屏住呼吸,想推开书房确认的时候。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闭嘴,不准说死这个字……」穿着衣服躺进浴缸。

被热水包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我好像终于被拉回现实。

明明今天我刚收到装满许挚遗物的包裹。明明一个小时前,我还在他的墓地。

可一墙之隔,他的声音实在清晰。

「盛夏,你那未婚夫究竟怎么回事?」

「刚刚我可看见了,你收到那种消息,可不是第一次。」「还有,那个男人的样子……」

被我刻意避开的话题,又被他挑起。的确。

宋执念的女秘书不是第一次发来照片挑衅。但那又如何?

我又不在意。

「六年前,我妈再婚,嫁了一个暴发户。

「商业联姻,你懂吗?像你只是巧合,别自作多情。」许挚应该不懂。

他又不说话了。

只有窸窣的脚步声,从客厅延伸到浴室。回想起刚才他穿墙的技能。

我皱眉,试探问:「许挚,你不会想偷看我洗澡吧?」没人回答,只有玻璃门上映着一个高大身影。

鬼也有影子?

我心中疑惑,起身换上睡袍。然而开门看见的不是许挚。

而是本该和女秘书在酒店亲热的宋执念。

他手上拿着从遗物包裹中翻出来的照片,看向我的眼神阴翳。「这张脸……」

「许挚?也对,你每次喝醉叫的都是这个名字。」

宋执念的话,令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从书房里飘出来的许挚。

但宋执念还没停。他挑眉,突然笑了。语气漫不经心。

「人藏哪里了?出来见见?」咚咚。

咚咚……是我喧嚣的心跳。许挚听见了。

听见了那句「每次喝醉,叫的都是他的名字。」明明以他的性格,逮住机会势必要刨根问到底,

并像刚刚一样嘲笑我:「盛夏,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哈哈哈。」可此刻,他脸上除了惊讶、错愕,竟只剩下慌张。

「藏书房了?」

宋执念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他顺着我的视线瞥了一眼书房,笑意敛去,大刀阔斧走过去。但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没看见人,他也没停下。

仿佛一个「急于捉奸」的「丈夫」,一连打开卧室、更衣室。

直到发现家里真的没有别人,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嗤笑一声。

「自娱自乐?盛夏,何必呢?

「反正长这么像,你说一声,我又不是不能满足你。」他说话时,手指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

我还没说话。许挚又急了。

「渣男!放手!」

他冲过来,一拳揍向宋执念。

但他连宋执念一根头发都碰不到,只能急得跳脚。

「卧槽!盛夏,他刚从别的女人床上下来就调戏你!」「愣着干吗?你的莽劲呢?」

「揍他啊!就像当年你揍我那样!」

许挚的话犹如鼓钟,令我心头一颤,猛然怔住。十年前,我的确横冲直撞。

仗着成绩好,在周一升国旗上台演讲时,怼过对学生过度体罚的数学老师。

也在学校后门瞧见被小混混围堵的女生时,不要命地路见不平。

那时,我自诩勇士,天不怕、地不怕。

要不是许挚提醒,我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莽」过了。

轻叹一声,我拍开宋执念的手,绕过他。

终于在橱柜上摸到心心念念的烟,点燃。

「宋执念,你知道的,有没有这张脸,我都得哄着你。」我和宋执念,的确是「商业联姻」。

六年前,我妈再婚嫁给那个姓吴的暴发户时,恰好对方的项目资金出现问题,无法运转。

商业上的事,我妈不懂,我也不懂。

但为了爱情,她愿意让我去试错。

「夏夏,你吴叔叔没有儿女,他把你当自己女儿,你帮帮他好不好?

「妈妈打听过了,甲方的小宋总就喜欢你这种长相明艳的女生。

「听说他明天邀请了很多人去游轮出海,你也去好不好?去求他宽限你吴叔叔一段时间……」

她哭着一遍遍求我。

那年,我大四,还有半年毕业。

我想拒绝,但没做到。

因为我看见了宋执念的照片,

看见了这张和许挚有三四分相似的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宋家有钱、有权。

宋执念作为宋家的独子,从来不缺女人。

但他身边,没有像我这么执着、撵不走,又毫无自尊心的女人。「舔狗」。

他任由他的好友这样评价我。

因为他让我替他挡酒,我会听话喝到胃出血。

半夜,他开房缺装备给我打电话。

我也会冒雨给他送。

即便他纵容他的一二三四任「女秘书」嘲讽、泼红酒、羞辱我,我也不会计较,在他身后随叫随到,一待就是六年。

于是,在我妈那个姓吴的丈夫生意有了起色,今年身价突飞猛涨后。他屈尊降贵,答应了「联姻」。

这场联姻,他高兴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妈很高兴。

昨天,她兴师动众地办了一场订婚宴。主动把我公寓的密码告诉宋执念。

尽管那场订婚宴,宋执念没去。她仍旧不掩喜色。

劝我:「夏夏,咱们以后很多地方都要仰仗宋家。」

「男人嘛,有点性格很正常,你得多哄他……」

今天之前,我是愿意哄着他的。

可看看眼前气鼓鼓,恨不得将他头都拧下来的许挚。再看被我的话一噎,头一次露出惊讶神色的他。

我才发现,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像。果然啊……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许挚。

轻叹一声,我垂下眼眸,捻灭烟头。

随后走近宋执念,抽走他手中的照片。

「擦擦脖子上的口红吧,挺脏的。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用你。」宋执念走了。

第一次被我呛到失语。

他走之前暴怒,还将桌上装许挚遗物的包裹掀翻。许挚瞬间炸了。

「看看、看看!还没怎样呢,就砸东西摔东西,以后还得了?」「盛夏,他有家暴倾向,你绝不能和他结婚!」

他耳提面命,刻意转移话题。

其实,包裹里也没有多少东西。

几张照片、一罐装着纸叠星星的玻璃罐。并不值钱。

但此刻看着玻璃罐碎裂,红色的星星滚得满地都是。许挚一脸心疼。

这些星星我知道,是高一上学年他求我教他的。

那时他说,要叠满五百二十颗,在高考前送给喜欢的女生表白。我不太情愿。

吐槽他土,笑他李逵拿绣花针。

「这年头,哪个女生会喜欢这种告白?」

他却红着脸,让我别管,说他就搞土系纯爱。这么多年过去。

我一直不知道他把这罐星星送给了谁。

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些东西匿名寄给我的。虽然刚才在浴室里时,我有过一瞬想问。

但看着一脸恨不得重生,将星星一颗颗捡来的许挚,我那丁点好奇又瞬间消失殆尽。

「我来装吧。」

随意找了个盒子将星星扫进去。不再理会老妈子一般念念叨叨的他,我转身,回房间。

然而关上门,却看见他也穿墙进来。「你进来做什么?」

他愣了愣,语气自然:「外面在下大雨啊,我记得你怕打雷。」

心跳蓦地一乱。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直到他不好意思挠头,才默默挪开视线。

「现在是冬天,不会打雷。

「而且你是鬼,比起打雷,我更怕你。」许挚:……

这一晚,许挚到底没走,就蹲坐在门外。

但因他并非实体,整个后背都穿过门板。

乍一看,门板长校服,还挺吓人。

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在说:「睡吧,盛夏。其实,我倒也不怕。」

因为记忆里有一年暑假,他也曾这样彻夜坐在我门外过。那年,我十三岁。

我妈和我爸闹离婚。

他们一个哭着追问:「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这么多年,你心里有过我吗?哪怕一天?」而另一个一脸不耐烦。

「我们结婚本来就是意外!」

「要不是因为你有了孩子,我和秀琴也不会分开!」两人争吵、谩骂。

没人发现我跑出了门。

那时候我的性格还很孤僻,没朋友,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去小区不远的小卖店。小卖店的婆婆人很好。

不会问我难以回答的问题,只会招呼我:「妮儿,看电视吗?来。」

那天,电视里放的什么节目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我在店里坐了很久很久,从中午到黄昏。

从烈日炎炎,到空气里渐渐弥漫风雨欲来的潮味。许挚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他唤婆婆:「阿婆,买瓶醋!」看见我,惊讶一瞬。

随意寒暄两句。

付完钱要走时,脚步又退回来,朝我一挑下巴,语气社会人一般。

「盛夏,我家今天包饺子。」

「走,整点。」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跟着许挚回了家。

他家有些远,我从来没去过,临到他家门口才开始忐忑。

我担心骤然带我回家,他会挨骂。

担心他爸妈和我爸妈一样,不喜欢同学去家里玩。可他开门,

换鞋,语气轻松得不像话。

「爸,妈!我捡了个朋友来家里吃饭,饺子多包一点。」第一个从厨房里出来的,是许挚的爸爸。

「你小子竟然还有朋友,人家得多好脾气才跟你这浑小子当朋友?」「哟,还是个女同学。」

他笑声爽朗。

脸上沾着手指抹上的面粉。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柔的女声打断。

「闭嘴吧,嘴咧这么大吓不吓人?」

「小姑娘,快进来,咱家今天吃芹菜饺子,喜欢吃芹菜吗?」

「老许你愣着干吗,还不赶紧多和点面,小许,冰箱里有汽水,给小姑娘拿一罐呀。」许挚:「哦,盛夏你喜欢什么味的汽水?橘子味要吗?」

那天,我没想哭的。

可不知道怎么了,看着热情的许挚父母,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我的鼻尖忍了又忍,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

伴随着盛夏的第一声雷响,「哇」的一下哭出声。那一夜,我没回家。

因为雨下得太大,雷也太大,许挚妈妈就给我妈打去电话。我妈一心扑在我爸身上,没心思管我。

于是夜里,我睡进了许挚的房间。

而被赶去客厅睡的他,夜里在门外小声问:「盛夏,你怕打雷?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小呢?

「嘿嘿,今晚我就守在这儿了,别让我录到你哭鼻子的证据哦,怕雷妹……」他的嘴可真毒啊。

本来我还抑郁的情绪,被他三两句话就冲淡,瞬间只剩下无语。「滚吧,狗东西。」

他不滚。

靠着门板,坐着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我开门,他也顺势摔倒,疼得龇牙咧嘴。十几年前的事,很多我都不记得了。

但唯独那年的夏风、蝉鸣、火烧云,我记得很清晰。

我甚至能回忆起,那年盛夏空气中的芹菜饺子香和橘子汽水味……「盛夏,睡吧。」

许挚的声音仿佛穿越时间,隔着门板传来,也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我轻叹一声,闭上眼。

也在心中默念。「许挚,晚安。」10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电话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许挚的那张鬼脸。他离我很近。

近到我能看见他瞳孔微缩、睫毛轻颤。

似乎没料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也没料到我突然睁眼。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随后猛地退开,挪开视线,语气极其不自然。

「盛夏,你睡觉磨牙。」

「磨牙?」

认识那么多年,头一次在许挚脸上看见近似「害羞」的表情。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随后掀开被子起床,光着脚走近他,

视线也故意从他的眼睛慢慢往下扫,落在他唇上。

「你不解释……我还以为你刚刚的姿势,是要亲我呢。」到底是经不起撩的十七岁。

一句话,就让他瞪大眼睛,连连后退。

好在第二轮铃声响得及时,他如释重负:「电话来了,快接。」说完,一秒不敢多留,穿墙逃了。

看见这样鲜活的许挚,我是有些想笑的。但笑不出来。

因为电话是我妈打来的。

不出意料,一接通,数落铺天盖地。

「盛夏,昨晚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我好不容易才让小宋总过来看看你,你怎么还惹人家生气?」

「你吴叔叔的项目还要仰仗宋家呢,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分寸?」

「听说小宋总后天和他朋友有个聚会,你也去,去道个歉,听见没?」瞧,

这就是我妈。

我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反而对宋执念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想说我不去。

这个婚我也不想结了。

但一想到说出口后,会面对的无尽指责、唠叨。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好。」

看着许挚消失的方向。我想。

有些话还是和宋执念本人说,会更好一些。11

宋执念喜欢玩。

每月有一半的时间在聚会,打听到他在哪儿组局并不难。以前为了迎合他的喜好,

每次见他我都是大波浪、连衣裙,打扮得精致妩媚。

但这一次,我只穿了连帽卫衣、牛仔裤,简单束了个高马尾。从房间里出来时,等在客厅的许挚愣怔一瞬,

随即很快黏上来。「盛夏,我也去。」这两天他吵得厉害。

不是问我:「那种渣男,你还去见他做什么?」

就是一脸痛心疾首:「清醒一点啊妹妹!他配不上你的!」他像老妈子,念叨个不停。

我实在无法招架,只能不看他,低头系鞋带。

「你还小,那种场合不适合你,在家等我,乖。」一个「乖」字,许挚终于偃旗息鼓。

我也终于找到机会,迅速出门。

但关门时我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抽,心里话脱口而出:「许挚,你能一直这样陪着我吗?」

他似乎还没从那个「乖」字的余韵中回神,仍旧呆呆的。「我……」

明明即将听见回答,我却怂了。

「算了,不重要。我赶时间,先走了。」我打断他,飞快关门。

进了电梯,深呼吸,确认他没跟上,疯狂的心跳才渐渐平静。对,

不重要。

只要能一直这样看着他。

无论他回答什么,都不重要……12

找到宋执念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刚从赛车场上下来。那个叫诗诗的女秘书笑着送水,他顺势将人搂进怀里。

一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下,心情似乎还不错。直到有人看见我,朝他示意,他才瞬间敛了笑意。

「盛夏姐,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执念哥今天行程已经安排满了呢……」诗诗一如既往想彰显她的地位。

我语气淡淡:「嗯。」

对她的挑衅实在没兴趣,只看向宋执念。

「找个地方聊聊吧。」

宋执念被人从小捧到大,

上次我怼了他,以为我这次是来道歉的,他并不在意我的提议。「聊什么?要道歉?这里也可以。」

他想在我身上找回面子。

他的朋友也顺着他的话起哄。

「盛夏,你和宋哥有什么话是咱们不能听的?」

「就是,你们订婚就把咱们当外人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呗……」这些话,其实以前我并不觉得刺耳。

因为比起被人嘲讽,我更无法忍受看不见这张和许挚相似的脸。但现在不需要了。

「你想在这儿说也行。」

「婚约作废吧,反正订婚宴你没出现,这桩婚事就当你没同意过。」话音落下,吵嚷的一行人突然安静。

一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宋执念的表情也瞬间沉了。

「你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望向我的眼神阴鸷。可我的心情却好极了。

「我说,婚约作废。」

「那天你也看见照片了,没错,我是喜欢许挚。

「抱歉,因为你和他长得像,这几年我一直拿你当替身。」没错。

我喜欢许挚。

从十三岁那年盛夏,一直到现在。高中时,许挚有时会感慨。

「盛夏,你看你,阳光、开朗,性格不错,对朋友又好,那么多女生都围着你玩儿,成绩上你怎么就不带个好头呢?」

他错了。

阳光开朗的人不是我。

性格好、对朋友好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他。

他爱笑。

和人打招呼的时候笑,迟到被骂了也会笑。对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他的朋友也很多。

班里的男生、大我们一级的学长、隔壁学校的篮球队长……

就连四十多岁的班主任,他也能上去搂肩,好哥们儿一样开玩笑。

「张哥,我就迟到这一回,别打电话告诉我妈呗,行行好。」

他给班里的住校生带早饭,一带三年。

他替被校霸纠缠的同学出头,拉我一起护送人家。

甚至他的朋友被诬陷偷东西,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四处奔走找证据。许挚很耀眼。

像没人能拒绝的光。

那几年,我经历爸妈离婚、妈妈自残酗酒,生活一片昏暗。

或许有的东西,越是自己没有,就越是渴望。

因此,我对光一样的许挚半点没有抵抗力。于是我追逐他、学习他、想成为他。

于是我喜欢他,一喜欢就是十多年。

「宋执念,许挚回来了,舔狗游戏我不想继续了。

「你放心,刘叔和我妈那边我会说清楚,不会让他们来麻烦你的。」几乎我话音落下的瞬间。

宋执念便暴怒,将手中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他冲上来,隔着围栏怒吼:「你说结束就结束?盛夏,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大概算自私卑劣、拼命想抓住光的疯子。我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

没有回答他,我转身打算离开。

我已经出来很久了,我要回去。

一想到家里许挚在等我,我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脚步也前所未有的轻快。然而走到出口,却猛地愣住。

因为本该在家的许挚,就站在转角的阴影处。他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脸上错愕、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回。14

「许挚……」

心跳得太快,我喉咙也有些发紧。他听见了吗?

听见我说喜欢他了吗?

为什么他不说话?

为什么他是这个表情?

大脑飞速运转,我根本不敢深想。

嘴唇微张、本想要说些什么转移许挚的注意力,他却先我一步,打开话题。

「我放心不下你,还是想跟过来瞧瞧,还好,你没事。」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他在笑。

和这两天一样,笑得没心没肺。可明明他语气轻松,正常无比。

我狂跳的心却一寸寸收紧,蓦地一疼。他听见了。

他听见我说喜欢他了,却装作没听到。

因为他不想我们的关系尴尬。

因为他……不喜欢我。15

许挚不喜欢我。

这件事我很早就猜到了。

大概是高一那年他打篮球,我送水,被人起哄。

他一本正经地撇清:「别乱说,我和盛夏是朋友。」

又大概是高二那年,我在课本上偷偷写下他的名字。

被他发现后,我慌忙之下胡诌:「这不是我的书,是我同桌的。」他信了。

表情庆幸,语气也轻松。

「幸好你不喜欢我。」

他说幸好。

这句话,我记了好久好久。

从那以后将心思藏得很好,半分都不敢表露。

甚至他后来开玩笑似的问我:「盛夏,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呀?」我还故意说了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

「比我年纪小的,最好寸头,冷酷、话少,别整天呲个大牙傻乐。」我记得那天,许挚看了我一眼。

半晌之后,在我头发上薅了一把。「知道了。」

「但你现在还小,得以学业为重。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把这些东西从你脑子里一键删除掉,听见没有?」那天,他也咧嘴笑着。

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或许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吧?知道我喜欢他……没关系。

没关系的。

他想装作不知道,我也可以当作没说过。只要他继续陪在我身边就好。

「大惊小怪,连人都揍不到,来了又有什么用?」我努力稳住语气,越过他。

藏进卫衣口袋的手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生疼。

「走吧,陪我吃火锅,好久没吃了。」

这天,我带许挚去了海市生意最好的火锅店。变态辣的火锅,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妈打来电话的时候,许挚刚好一边闻味,一边眼馋我。

「盛夏,毛肚!毛肚好了!快起锅啊!」

「靠!好饿!」

「要不你给我烧一锅吧?」

「你都辣哭了,要不还是别吃了?」电话我没接。

拔了卡,关了机。

也不敢和许挚说话。

因为火锅店服务员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不仅在对面放了一只好大好大的布偶熊,还一直在旁边站着,替我涮肉。

许挚被挤得没了位置,可怜巴巴缩在座位角落。

自说自话好一会儿,见我一句话不说,也渐渐沉默。

直到从店里出来,他才又满血复活,理直气壮使唤我。

「盛夏,我也有个地方想去。」

「你陪我。」

他想去的地方是游乐园。

我以为他带我跨越半个海市,是有什么想玩的项目。

但他入园后没让我去排队,反而优哉游哉,这瞧瞧,那看看。绕了大半个地图,才终于看见感兴趣的。

「盛夏,你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几对情侣正围着一个黄油小熊人偶拍照。许挚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忽然漾起笑容。

「我记得咱们初一开学,班主任让写《向往的职业》,你写的好像就是人偶扮演。」

「那年老师让你上台讲原因,你说,藏在玩偶服里,不用和人交流,也不用费劲猜别人的心思,没人认识你,但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他像是追忆。

明明语气平平淡淡,我的心跳却狠狠漏掉一拍。这些话,我都忘了。

他……竟然还记得?

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我的胸口忽然有些涩。但许挚的话还没停。

他说:「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看着虎头巴脑的,想法咋那么消极呢?」

「不过后来就好了,高一开学咱们又写了一次《畅想未来》,那次我看你写的是想考法学院,想当公益律师为弱势群体发声。」

「唔……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还挺欣慰的,

感觉就像自家的妹妹终于长大了,懂得规划人生了。」他「嘿嘿」一笑。

仗着别人看不见,跑过去,在小熊头上薅了一把。然后笑着回头看我。

「不过现在我觉得吧,以前是我迂腐了,不管是公益律师还是扮演玩偶,都挺好的。」「人要活着就得往前走,再小的目标都可以,总要有一个,才能不被过去束缚。

「你说是不是,盛夏?」他笑得真耀眼啊。

他果然看出来了。

看出来这些年我自暴自弃、浑浑噩噩。

看出来我将他的替身当成海上的浮木。

或许还看出来,我有过轻生的念头……17

我叫盛夏。

盛夏的寓意,并非生机勃勃的夏天。而是——剩下。

当年,我妈趁我爸喝醉痴缠一夜,

因为意外有了我,我爸被逼和初恋女友分手,被迫和我妈结婚。

于是往后十多年。我一直是他厌恶且从未纳入考虑范围的选择,

也是他们离婚后,剩给我妈的包袱。

后来,我妈追求自我,追求爱情,从不考虑我。

在许挚家的那个雷雨夜,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喜欢吃芹菜吗?」也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我害怕,就守在门口一整夜。

甚至后来,也是第一次有人说教我揍人不知轻重、不计后果,连小混混都敢惹。第一次有人因为我离家出走气到跳脚,板着脸凶我。

「盛夏你长能耐了!」

「酒吧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进?」

「没看见你隔壁的猥琐男,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这些话,我从没在自己爸妈那儿听过。

反而在许挚那儿,耳朵快听出茧来了。

他约束我、督促我、对我好像有操不完的心。唯独不喜欢我。

于是报复性地,他死后,我学抽烟、学喝酒。

喝醉时,看着宋执念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朦胧中会感觉他仍活着。

我以为这种烂在酒精里的生活,我能坚持很久很久。

直到那天收到他的遗物,我第二次去他的墓地,看着墓碑上清晰的「许挚」两个字。我忽然感觉,好没意思。

拿别人当他的替身没意思,

日复一日等我妈良心发现,给予我一点亲情,好像也没意思。活着,更是没什么意思透了……

可是,我刚升起这个念头,回家就看见了许挚。「许挚……」

我轻声唤他。

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想不管不顾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他却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忽然打断我。

「咦,这小熊人长得还挺帅的。」

「盛夏你快看,年下、寸头、冷酷冰山系,是你喜欢的类型诶。」「啧啧,这小子面相不错,瞧,还会帮小朋友系鞋带呢。」

「等等,盛夏,他好像看你了。」

「快,上去要个联系方式!了解了解,说不定……」他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只感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得我耳边嗡嗡。

看着故意错开我视线,指着摘下奶油小熊头套,殷勤向我示意的许挚。刚刚才升起的点点希冀瞬间化为泡沫。

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许挚,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的家。

我只记得自己说完那句话就转身离开,一步都没停留。这一次,许挚没有跟上。

到家开门,客厅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我妈,安静坐着,见我回来,冲上来就是一巴掌。「盛夏!你疯了?」

「让你去道歉,你倒好,去悔婚?」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宋总要撤了你刘叔叔项目的股?」「事情闹成这样,你让我和你刘叔叔怎么交代?」

耳中嗡鸣,许久才散。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

看了一眼这个妆容得体,穿着昂贵皮草的女人。忽然有些想笑,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可明明我在笑。

她却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死丫头,你哭什么!」

「你别以为发个疯这件事就能完!」

「打电话!现在就给小宋总打电话道歉,说你错了!」她骂骂咧咧。

我任由她推搡,没有动作。

直到她发现,我油盐不进,好像真的疯了,这才终于松开我,像从前许多次那样哭诉。

「造孽哦,要不是生了你,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小你爸就不管你,要不是我挣钱供你吃喝、供你念书,你哪儿有今天这样不愁吃喝、光鲜亮丽的日子?」

「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年我就不该生你的。」19

这一夜,她哭了好久才走。

许挚仍旧没回来。

就像那天他突然出现那样,他突然消失了,之后一连几天都没出现过。

仿佛这几天相处,只是我的幻觉罢了。

一切又回到了见到他之前。

家还是那个空荡荡、冷清清的家。

我也还是那个醉了醒、醒了醉,浑浑噩噩的我。

只有我妈,一改强硬的态度,一连几天都过来哭。

「盛夏,妈妈真的很难做。」

「我和你爸闹了那么多年,被伤得狠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刘叔叔。他有钱,又愿意疼我,你难道又想我回去过以前的日子,逼我酗酒自杀吗?

「妈妈真的没办法了,小宋总指明了要见你,你去见见他吧。」「算妈妈求你了。」

她想让我去见宋执念。我没去。

倒是宋执念先找上门。他跨过酒瓶进来。

隔着袅袅的烟雾,恍惚中像极了许挚。

「盛夏,向来只有我甩别人的份,不能别人甩我。」「结婚吧。」

「让人知道那天你一反常态,只是吸引我的手段。婚礼上,我会在宣誓的时候当众说不愿意。」

「你让我出口恶气,你继父的项目我就不过多为难,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吗?」他说什么,我其实没听太清。

恍惚中,只看见许挚薄唇一张一合,说:「盛夏,和我结婚吧?」和许挚结婚吗?

「好啊。」「我们结婚吧。」

许挚……

大约急于出口恶气,宋执念将婚期定得很近。

果然如他所说,婚讯一传出,圈子里都在传,我找宋执念解除婚约只是欲擒故纵,吸引他的手段罢了。

他们继续开玩笑:「我就知道,盛夏离不开宋哥一点。」女秘书诗诗也再次发来短信。

【盛夏姐,执念哥又不喜欢你,何必揪着他不放呢?】除了我妈。

她很高兴。

她并不关心婚礼是否能顺利,也不在乎我是否会丢脸。

只庆幸终于保住了刘叔叔的项目,终于保住了她的爱情。

「这个项目之后,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她带婚纱来让我试的那天,我问她:「你总说没有我你或许会更幸福,那这次以后,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就当我还了你养育我的恩情,就当你……从没生过我,行不行?」她愣了愣,指挥设计师的动作一顿。

却并没有回答我。

而是嗔怪:「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仿佛那些希望我不存在的话,她从未说过。

不过没关系。

她不回答,我可以当她默认。

反正……一切也很快结束。

那天,我是那样想的。

可是婚礼当天,却在化妆间门口,看见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盛小姐你好,我是你高中同学——许挚的妈妈。」

许挚的妈妈,温阿姨。

上一次见还是十年前,在许挚的葬礼。她老了很多。

明明和我妈年纪一样,可局促地站在化妆间门口,看上去却比我妈大了十多岁,像个小老太太。

尽管这样,她的笑容仍旧温暖。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好多年前你在我家吃过饭。」

「本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该来的,但是……前段时间,我找到一个我儿子藏起来的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我寄给你了,或许……那罐星星,你拆开看过没有?」温阿姨的话,让我的呼吸一顿。

星星里面有什么?为什么要拆开看?

我心跳得飞快。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但不等我思考,温阿姨已经继续说了。

「许挚那孩子打小嘴就硬,明明喜欢你,却因为我一句『不能耽误你学习』,心思藏了好几年。」

「其实我也不是反对早恋,我就觉得,你这么好一个女娃,总不能因为我家的浑小子影响成绩。」

「那些星星,是我偷偷看他叠的,他每叠一颗,就写一句话。」

「我好奇他写的什么?但我又不敢拆开看,因为他说要等高考完了,送给你。」

「那是他给你的,我拆了,他会生气的……」

她说这些话时,眼泪一颗接一颗砸落。话没说完,捂了嘴。是许叔叔。

他同样苍老了很多。

「不好意思啊小夏同学,自从许挚那孩子走后,你阿姨就不太清醒。」「她不是故意给你添乱,她就糊涂了,你别怪她……」

怎么会呢?我应该谢谢她。她说什么来着?对。

她说,那罐星星,许挚要送我的人是我。她说,许挚喜欢我……

我跑了。

从酒店跑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婚纱。婚纱累赘。

可我来不及换。

大大的拖尾扫坏了精心布置的现场。

好像有人在喊,还有人追。场面一团乱。

但他们喊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去听。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终于,我甩开那些人,打到一辆车,回了家。

公寓里,那些星星仍旧装在纸盒,被我随意扔在角落。许挚喜欢我。

这个认知,让我抱起星星时有些手抖。深呼吸了几次,才鼓起勇气拆开。

一颗、两颗、三颗……

熟悉的字迹也一句、两句、三句。宛如日记。

果然,每一颗都有我的名字。

每一颗都写满了他的年少心事。

【盛夏今天扎了高马尾,精神,喜欢。2013年4月3日】

【盛夏挑食,不吃青椒,记住了,我以后学做饭不放青椒。2014年7月5日】

【盛夏被起哄喊「嫂子」了,烦死,她好像不高兴,眼睛都气圆了,不过也可爱,嘻嘻。2012年12月1日。】

【盛夏好傻,还嘴硬说不喜欢我,咱们俩多少年交情了,我还认不出她的字?2013年3月14日。】

【骗盛夏说高考前向喜欢的女生告白,其实告白在高考后,我不说,让她先猜一猜。2014年4月3日。】

【盛夏喜欢年下,寸头,冷酷冰山男,这是我吗?怎么感觉不太对?2013年4月1日。】

【哇哦~今天冲上讲台的盛夏好TM帅!爱了啊!】

【盛夏居然怕打雷,她哭了,哭的时候也很可爱,怎么办?想把她藏在家里,养起来……】

【我就说我妈好心办坏事吧,还是被你发现了啊……】轻叹声响在耳边。

我抬头,就看见消失一段时间的许挚,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书房门边。他身上仍穿着那件校服。

明明已经看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天,

那蓝白的颜色,我却头一次觉得刺眼。「许挚……」

苦涩、酸胀、委屈,几乎将我胸腔填满。令我喘不过气。

也令我眼泪决堤。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只能看他走过来,想替我擦眼泪,伸出来的手却径直穿过我的身体。「哭什么?」

「你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都抱不到你。」许挚大概知道,我很喜欢看他笑。

因此,即便他的声音沙哑,即便语气艰涩。他仍旧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盛夏,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

「那时我想,这姑娘长得挺可爱呀,怎么性格阴黢黢的?后来熟了以后,有一年我生日许愿,就许的是希望你根正苗红,好好长大。」

「果然,我的愿望很灵。」

「你看,你今年二十八岁,漂亮、成熟,有魅力,我如果活着,肯定不甘心把你推给别人。」

「可是我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我的时间已经停了,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一个死人的感情,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低沉的声音轻颤。

明明已经开始哽咽了,但他仍旧在笑。像个憨憨。

「许挚,你好土啊……」暗恋土。

告白土。

安慰人的方式,也一如既往地土。

可就算土,我也一点都不嫌弃。

因为,他是许挚。

天底下对我最好的许挚。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呢?」早一点告诉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早一点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就有更多可能?

「我哪儿知道意外来得那么突然?在我的计划里,我可是要缠着你一辈子的。」许挚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我听见了哽咽声。

「还能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

「盛夏,你穿婚纱很美,不过下一次穿,可不能再哭了。

「好好活着吧,外头天地还广呢,学我,洒脱一点,扔掉坏你情绪的人和事,也扔掉我,走出去看看吧,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许挚声音越来越小。

仿佛欠了十年的告别,今天终于到来。

心跳莫名漏掉一拍,我急切抬头,

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他又消失了。

像他突然出现那样,再次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又是我的幻觉。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我终于忍不住,放声恸哭。

「许挚,你还没听我说喜欢你呢。」

「下辈子,你还愿意遇见我,还愿意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屋中忽然吹起一阵清风。

将那堆叠星星的纸吹得「沙沙」响。

其中,似乎夹着许挚的轻叹。

「当然。」

「因为我爱你啊,盛夏……」【许挚篇】

1

盛夏又看不见他了。

就像这十年,她一直看不见他一样。不错。

他已经跟在盛夏身边十年了。

从被车撞飞,到睁眼是自己的灵堂。从盛夏第一次学抽烟、学喝酒。

到她对那个长得和他有几分像的人,一次次无底线纵容。从她每次醉酒都喊他的名字。

到那天的大雨、墓地……他一直都在。

盛夏为什么突然能看见他?

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很久。

后来好像想明白了——因为在他墓碑前,毫无生志的盛夏需要他。他困住盛夏太久啦。

但那天夜里盛夏推门而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脑子里是空白的。他看见她瞪大眼睛、表情震惊。

看见她眼眶红红,像是要哭了。

几乎下意识地,他想逗笑她。

「这是你未婚夫?」

「啧……怎么长得有点像我呢?」

「替身文学?盛夏,你喜欢我?」盛夏喜欢他。

这件事,他好早就猜到了。

但是他对盛夏的喜欢,肯定比盛夏对他的感情早。这一点,许挚很自信。

因为他放心不下盛夏这件事,要追溯到初中去了。

那时候,他就老是想办法和性格有些孤僻的盛夏搭话。

「盛夏,你怎么不去跑步?」

「肚子疼?我去替你请假。」

「盛夏,这次考试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没做?」「不会?」

「过来,我给你讲。」

「盛夏,你怎么吃这么少?」

「阿姨多打一份肉,刷我的卡。」

「就是,女娃娃不吃肉怎么长得高?」后来上了高中。

这份「放心不下」越演越烈。朋友经常吐槽他。

「你监督人家学习,监督人家不准早恋,人家助人为乐,你还要管人家有没有拿捏分寸。」

「许挚,你是她妈呀?在养女儿呐?」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当妈?

他下意识想辩驳。

但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初二那年,他把盛夏捡回家那天,小姑娘一听打雷就哭得惨兮兮的可怜样。

算了。妈就妈吧。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这些年,许挚其实去过很多地方。

回过家陪爸妈,也探望过朋友、同学。

虽然这些年许挚仍旧没想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去投胎转世。虽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跟着盛夏。不错。

他还是喜欢跟着盛夏。

不仅仅是放心不下。

还因为,盛夏会唤他。

「许挚,我自由了吗?」

从闹剧一般的婚礼上出来,盛夏喃喃唤他。

「当然,你一直都是自由的。」

看着盛夏那个只顾着安抚继父的妈。

看着那个和自己有几分像,明明如愿在宣誓时出了恶气,脸色却黢黑的男人。

再看脱下婚纱,马尾高束,和十年前一般无二的盛夏。

他这般回答。

这天之后,盛夏离开了海市。

她重新租了房子,找了份工作,还养了一条拉布拉多。她好像终于散去阴霾,又好像没有。

因为给那条狗取了个名——「许挚」。这个名字,气得许挚三天没合眼。

可三天后,盛夏再唤:「许挚。」

他还是忍不住像往常那样回应:

「嗯,我在。」算了。

大人不记小狗过。他那样想。

于是后来,盛夏唤:「许挚,吃饭了。」那条拉布拉多屁颠屁颠跑过去。

他也一阵风似的:「来了。」

盛夏抱着狗:「许挚,我想你了。」他也答:「嗯,我陪着你呢。」

「许挚,今晚想吃什么?」

「火锅吧,这苹果看起来好吃,买一个。」「许挚,出门散步,看星星啦。」

「芜湖~来啦!」

虽然,许挚的生命结束在最喜欢盛夏的十八岁。虽然盛夏仍旧看不见他。

但是没关系。

今天、明天。

还有很久很久。他都会陪着盛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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