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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小说

《月迷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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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于 30 6 月, 2025

收到未婚夫的退婚书,我立马杀到沧州去。

打算要几十两银子的青春损失费。

可我没想到,他从王府幕僚沦为罪奴。

他跪在地上,满身血污,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样儿。「买不买啊!不买往后站!」

买奴隶的人把我挤到后面。我暗暗想着。

这可不是我不救哈,是别人把我给挤出来了!我顿时心安理得地要离开。

老板还在催促:「快点啊,最后一天了!今日卖不出去的,明日都拉到菜市场砍了!」

我脚步微微一顿,攥紧了袖子里的荷包。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我未婚妻来买我了!就那个背着破斗笠的人。」我厚着脸皮,咬咬牙把破斗笠扔了!

加快步伐要走。

他嗓音瞬间提高了:「对,就那个头发乱如鸡窝,走得飞快的女人。」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把我推搡回去。

老板把人推过来,大方地说道:「你这姑娘真是有情有义,给你便宜二两银子!」可是便宜二两,我也买不起啊!

我心里骂骂咧咧的,从袖子里掏出半两银子又从裤子的暗缝里拿出半两。

最后,在老板嫌弃的目光里,从靴子里拿出最后的银钱。交钱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刀捅死李阔这个贱人!

多年未见,他考取功名去了王府做幕僚。

老娘一文钱的光没沾到,先接到了退婚书。现在倒好,银子没敲诈到,还倒贴八两。

可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

我着急忙慌地拖着他赶到城门口。

镖头瞧见我,当场就怒道:「女人就他妈的事儿多!所有人都等你了!下次再拖拖拉拉的,立马给老子滚出镖局!」

我点头哈腰地陪着笑,掏出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谄媚地说道:「哥,这是沧州有名的酱肉包,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您尝尝。

镖头接过包子,瞄了李阔一眼,翻着白眼说道:「你自己都穷得叮当响,竟然还去买个奴隶。真要是这么饥渴,找镖局的兄弟们泄泄火呗。」

这话我当没听到,余光扫到李阔往前走了一步我立刻扯住他,把他推到镖车上。

李阔似乎嫌我窝囊,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我一边啃干饼子,一边驾车。

随口说道:「等回了青州,你把银子还我,咱们就两清了。」李阔没吭声,沉闷地低头吃饼。

02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青州,交了差,领了银子。我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我家那扇破门敞着。

王婆子站在里面,踢一脚这个,推一把那个我赶紧进去交房租

她扫量我一眼,可能实在嫌我狼狈,终于忍住了那张刻薄的嘴

叹口气说:「趁着年轻赶紧找个人嫁了,整日那么辛苦,犯得着吗?」我走过去扶起花架子,对她笑笑。

送她走的时候。

我好脾气地说道:「姨,下次我不在,您也别自己开门进来了。若再这样,这房子我便不租了。」

王婆子瞪我一眼,「呦!你这掉在地上谁都能踩一脚的烂柿子,还有脾气了。我挠挠头,憨憨地笑着。

她撇撇嘴,算是应了。

又嫌弃地说道:「实在不行,你去找招赘!找个男人料理家务。这院子乱的,我都没地下脚。」

她转身要走,脚步一顿。

王婆子轻声说了一句:「这锁不是我砸的,晌午你娘来过,你仔细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东西。」

我和和气气地笑道:「谢谢姨。」

又扯了几句闲话,我把王婆子送走。

一扭头,李阔进了我家院子。

他看着我家拥挤的小院,浑身抗拒。

我悠然说道:「这叫乱中有序,你可别随便动我的东西。」

李阔把目光放在墙角的空地上,说道:「可否借我些热水,洗漱一番。」我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在这边,请滚。」

李阔又耐心地说道:「其实,我在青州有一处两进的院子。只是我现在沦为罪奴,得找个良籍过户过去。」

没等他说完,我立刻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里带:「我不就是现成的良籍!咱俩自小定亲,知根知底的,找谁都不如找我啊。走,咱们洗澡去,边洗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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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李阔在青州居然有宅子!

我俩五岁定亲,十岁时他们全家搬到了沧州。后来再没有见过。

我回青州以后,得知他当了幕僚立刻想巴结这个便宜未婚夫。

就买了一身昂贵的衣裳给他寄过去,联络感情。

要不是他沦为罪奴时,穿的是我精心挑选的衣裳。我甚至认不出他。

结果这小子,转眼就给我送来一封退婚书。

我想到这里,磨磨牙,心想这一定不能便宜了他。

我洗完澡刚换好衣裳,听到厨房传来古怪的动静。我屏住呼吸,从枕头下抽出特制的短剑。

我悄然靠近厨房,瞧见有两个黑衣人挟持住了李阔。

从他们的身手来看,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李阔不过是一介王府幕僚。

竟然有人循着踪迹找上门

可见他身上背负着很大的秘密。我静静地贴在墙角。

不太想救啊。

在这乱世之中,自己活着已经够艰难了怎么还能背负别人的命运呢?

这时,一个黑衣人平静地说道:「你去解决了那个女人。呵呵,解决。

多么轻描淡写又充满侮辱的两个字。他爹的!

把老子当条咸鱼一样是吧?

知不知道,我多么努力才能活到现在啊?想让我死,那你就先去死吧。

当我的短剑划破他的喉咙时。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一条咸鱼手上。

另外一个,尸体已经快凉了。

染看毒的针,被我吹到他大动脉,瞬间麻痹一刀毙命。

我看着两具尸体,忧愁地说道:

「友好点不好吗?干嘛整天想打打杀杀的李阔仿佛没有回过神,站在那儿没动静。

我看着他赤裸的上身,有许多疤痕。

有鞭子抽的、有烙铁烫的,甚至还有钝器戳出来的。有一些,我眼熟。

毕竟我身上曾经历过。

有些不熟。

我擦了擦刀,烦躁地说道:「愣着干嘛,毁尸灭迹去啊。」

李阔看向我,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有这么高的武艺,为何甘于平庸过活?」

为何甘于平庸地活着?

我从不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活着已经够艰难了,何必再去思考这些,为难自己去毁尸灭迹的路上,清风袭来,一阵舒爽。

散漫的星光,浑圆的月亮照亮了我们的路。李阔推着板车,我咬着甘蔗

想起他身上的疤痕,随口问道:「谁打的?

李阔先是愣了一下,才淡淡地说道:「有的是母亲发病时打的,有的是继母惩罚时打的。」

我啧了一声:「那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他听到后,看我一眼,笑了笑

我心想,这小子,长得真不赖哈

洗干净,换了身旧衣裳,眉目疏冷,很是有点风韵。只可惜,再好也只能活到今晚了

我决定到了义庄,杀了他。

我俩再无话可说,一路往城外义庄走去。

路过城门时,守城的掀开草席子看一眼。

他嫌弃地说道:「又去给林仵作送死刑犯啊?」

我把另外一根甘蔗送给守门的,叹道:「是啊,牢里刚死了两个,趁着新鲜送到义庄去。」

守门的摆摆手,让我赶紧走。

这事儿,谁沾了都嫌晦气呢。

三年前,我接手了这个活儿,把被折磨死的死刑犯往城外义庄送。一趟几十文钱,别人嫌少,我不嫌啊。

蚊子腿再瘦,也是肉。

到了义庄,我熟门熟路地把尸体扛进去。

林仵作看了一眼尸体上的伤痕,不满地说道:「你这杀人的技术可是退步了!」我随口说道:「多练练就好了。」

林仵作看了一眼李阔,意味深长地哎哟一声:「带活人来啊。」

我朝他拱拱手,客气地说道:「等会儿就死了,劳烦您给他留个全尸。」

李阔站在那儿,一双淡漠的眼,盯着我看。

我朝他喊道:「愣着干嘛啊,还不赶紧给自己挑个床位!」

李阔眉眼低垂,睫毛微颤,轻声说:「你早就认出我身份了。呦呦呦~

臭不要脸的。

冒充我那个狼心狗肺的未婚夫,坑了我八两银子。我还没催他还钱呢,自己还委屈上了!

他先前浑身血污,头发散乱。

眉眼之间,的确跟我记忆里的李阔有几分相像。

可洗干净以后,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绝不是李阔。他啊,必定是顶着李阔的身份,逃出来的。

我朝他笑眯眯地说道:「世子殿下,你爹造反,你落难。我一介小人,也不想沾染你们贵人间的因果。您今日死在这里,我就清静了。」

这个世子的爹是真不厚道。

自己金蝉脱壳,带着大军叛逃。

留下这个儿子顶罪。

李阔却盯着我,淡淡地说道:「昭明圣女,你师妹在京城顶着你的名义,享尽荣华富贵,你却过得穷困潦倒。我一介凡人,也不想知道你们修道之人有何盘算。只是今日,我不想死,烦请您通融通融。」

我不再笑,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李阔疏冷一笑,耐心地看着我。

林件作看看我,又看看李阔,哈哈大笑起来:「死丫头!你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我看你们是天生一对的黑心鬼,不如今日就在这里成亲入洞房!我来给你们证婚!还有这么多宾客喝喜酒,好啊,好啊!」

05

我没想到李阔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我的确是那个狗屁圣女

老皇帝沉溺求仙问道

把一些修道者宣召入宫,为他炼制长生不死药。我师父每天摸鱼偷懒,带着我光吃不干活儿。

她最多往丹药里吐几口口水,骂骂咧咧的:「吃吃吃,快点吃死拉倒。」那年,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天下即将大乱。

得圣女者得天下。

我师父看着我脑门上,一惊一乍地说道:「变了!真变了!靠!看来这古人的占星术是有些玄妙之处啊。」

师父说,我原先脑袋上写着「炮灰」两个字。现在变成了「未来皇后」四个字。

她自仙界而来,身负系统神器,我并不稀奇。

只是我俩都好奇,就我这样的,如何能当皇后。

老皇帝得知预言后,四处找符合生辰八字的人。

我师妹闹着要当圣女,我师父跟我一向纵容她。

便由着她顶替了。

直到三年前,我师父回了仙界。

而我悄然离开皇宫,回到青州。

没想到今日竟然被李阔识破身份了。难道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不应该啊。

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妹顶替我做圣女的。

只有在应付钦天监那些神棍的时候,才是我戴着面纱出现

若要露脸,师妹便会替我出现

毕意我师父总说。我这人长得太不圣女了别人见了会幻灭。

我惊疑不定之间,李阔先说话了。

他和气地说道:「要我说,这里既没有什么世子,也没有什么圣女。只有一对平凡的未婚天妻。」

我还没吭声呢。

林仵作飞快地往李阔嘴里塞了一颗泥丸。

他拍拍李阔肩膀,大笑道:「我给你吃的是同心蛊,你会爱上死丫头。从此以后,你们夫妻一体,同生共死。小子,我管你什么柿子饼子的。我劝你收起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从此以后好好侍奉妻主。」

我瞪他一眼。 我同意了吗!

林仵作把我拉到旁边,压低声音嘀咕道:「我瞧这小子骨骼清奇,眉眼凝而不散,是个极品处男,给你做鼎炉不亏。你丹毒未清,月圆之夜都要受毒火焚身之苦,拿这小子练功,保你不出三个月,定能恢复功力,更胜从前。」

说得倒是好听

我瞄一眼李阔,心说,那我也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就睡吧。我还有没有节操了。

李阔察觉到我在看他。

他提高声音说道:「有件事情,我倒是没有欺骗许姑娘,我在青州的确有些薄产。若你我成婚,那些钱财全供你所用。」

我一听,立马挽住他的胳膊亲热地笑道:「明日就要成亲了,还叫什么许姑娘,多生疏啊。往后,我喊你阿阔,你喊我昭明便是。」

仵作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个死丫头,也是要有家的人了我一把将这个息老头扯过来

「师伯

明天你来证婚。

我俩给你敬喜酒。 林仵作这才翘了翘嘴

我微微一顿,又说一句:「敬两杯,您替师父喝一杯。我跟李阔要成亲的消息传到镖局里。

漂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昭明那个色鬼终于要嫁出去了!」

「夏天终于敢在镖局脱衣裳洗澡了!」

「她再不找男人,我们都想凑钱请她去嫖一下了!」同僚们欢呼一阵,又同情地看看李阔。

那眼神,好像我会活生生地吃了李阔似的。发完喜糖出门。

我低声解释道:「我可没有他们说得那么色,我很矜持的。」哎,都是误会啊!

当年我的伤势还没有好全乎,就到了镖局。

隔三岔五就上火流鼻血,他们就以为我觊觎他们的肉体这群男人真的太自信

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就那么胯下二两肉,也就自己当个宝贝。

我俩搬到了李阔的二进宅子里,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王婆子第一个来道喜,恭喜我苦尽甘来。

我笑哈哈地说:「不苦,不苦。」

王婆子扫量一眼李阔,叹道:「这丫头命苦,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就挨揍。不是命硬,活不到今日。

我瞧你也是个好男人,婚后一定要疼惜她

镖头带着镖局的人,送了几坛子好酒,帮忙摆桌子,准备宴席。

镖头一拳捶在李阔身上,撇撇嘴说道:「许昭明那个死女人就喜欢你这种小白脸,也不知道床上有几分力气。你哪天要是变了心,老子一拳捶死你。」

李阔微笑着说道:「不会有那天的。」

我瞥他一眼,瞧瞧那副深情款款的俊样儿演得跟真的一样。

我也懒得告诉他,林仵作那个同心蛊是从鞋底抠的土搓的。槐花巷子的人陆陆续续来喝喜酒,都带了礼物。

卖鱼的带了两尾草鱼。

卖包子的带了两笼包子。

咳咳,卖唱的唱了两首小曲。

总之,三教九流的人都坐满了。

李阔瞧着满院子人,诧异道:「夫人人脉倒是很广。」

卖唱的刘娘子捏着帕子,细声细气地说:「我是许姑娘的主顾,一个月二十文钱,她护着我不被人骚扰。」

卖鱼的赵阿婆笑眯眯道:「我也是哩,许姑娘打跑了收黑钱的地痞,一个月收我十文钱。从那以后,我安心卖鱼,没人敢乱收钱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全都是我的主顾。

镖头干了一杯酒,翻着白眼儿说道:「这个死女人,动不动就跟人拼命。上个月,刘娘子被人掳走,她一人一刀闯到地痞家里去,差点杀了地痞全家。赵阿婆交不起黑钱,鱼

被人抢走。她又去地痞家里打打杀杀,把鱼抢回来。谁愿意为了那点钱,跟她拼命。见了她,躲着就是。」

我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付那些地痞流氓,小打小闹是止不住的。

只有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可以为了十几文钱,拼了命

他们才会畏惧我。

杀不死我,就会被我的刀悬在头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阔平静地听着这些事儿,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非常用力。

酒宴进行到一半。

我家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我娘跟我弟弟站在门口。

她嚷嚷着:「我没有收到一分钱的彩礼,陈招娣就敢嫁人!谁答应的!」

我弟弟看了一眼这院子,眼睛一亮

他仰着脖子,高声呼喊道:「听说你是入赘到我们陈家的,这宅子便是我陈家的了。

我娘看了我一眼,趾高气扬地说道:「陈招娣,你这个不孝女。你离家多年,都是你弟弟在侍奉我跟你爹。你不声不响地就嫁人,还有没有把双亲放在眼里!」

01

要不是今天我娘找上门。

我都快忘记,我曾经叫作陈招娣。

是啊,陈招娣那些年过得太惨了。

我不愿回想,偏有人要我回想。

我娘生了我以后,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大冬天的,她感染风寒,心气不顺。

我娘不知从哪儿听了个卧冰求鲤的故事,要我去效仿。

我趴在冰上,冻得神志模糊的时候。

心里想着,若我知道这故事是谁想出来祸害人的。

我一定会不惜一切杀了那个人。

鱼,自然是没有求到的。

赵阿婆见我冻得快要死了,骂了一声造孽。

把我拽回她家,给我灌了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拽回我半条命。临走前,她叹了口气,送我一条草鱼。

我娘掐着腰站在赵阿婆门口,骂她烂好心赵阿婆嘴笨,被骂得面红耳赤。

王婆子推门出来,破口大骂道:「你个丧良心的疯女人,要喷粪远一点,别脏了我家门口!祖上是太监的卵蛋,一天到晚就知道作践一个闺女。生不出儿子,你去偷汉子,去抢,去买!还卧冰求鲤呢,老娘赏你一个大耳刮子,让你听听响儿!」

我娘骂不过,关上门回家了。

只是自那以后,她越发心气不顺我爹赌钱回家

赢了,吃酒喝肉

输了,打她揍我。

我娘越发觉得,都怪我不是男孩儿,才害得她挨捧她恨我,刻薄我,不给我吃饱饭。

我每日出门打水买柴,饿得头晕眼花。差点掉到井里。

刘娘子拉了我一把。

那年,她才刚满十五,水灵灵的。

她塞给我一块烧饼,催促我赶紧吃。

后来,每日去打水,她都给我一块烧饼。

刘娘子羞答答地说要嫁人了,不能再给我送烧饼。

我便盼着,她能一生顺遂。

可没想到,回了青州。

她成了江边卖唱的寡妇。

听说丈夫打仗死在了外头婆家人把她赶回来了。

哥嫂不肯收留她。

她只能沦落到卖唱的境地

我依靠着街坊四邻的好心,磕磕绊绊长到七岁。终于,我娘怀孕了。

她生了个男孩儿,取名陈光耀。

我像奴隶一样,伺候着陈光耀长大。

他两岁时,便知道指着我鼻子,嚷嚷着:「狗狗叫,狗狗叫。」

我娘坐着给他缝衣裳,抬腿踢我一脚:「叫两声哄哄你弟弟怎么了!」陈光耀往我脖子上套着绳子,牵着我在院子里溜达。

到了他三岁,他越发会拿捏我了。我不给他当狗玩儿。

他往地上一躺,哭着嚷着:「陈招娣打我!好疼好疼!」

我吓得要死,赶紧捂他的嘴。

我娘冲进门,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打我

我疼得厉害,猛地一用力,将我娘推倒在地上。我爹听到我娘的呼喊声,跑进来。

他抄起火钳子就要打我,「反了你了!」也是那天。

我发现,我真能打得过他们。

我日日趴在镖局墙头,偷看镖局里的人习武。学的招式,竟然有用。

我打得他们皮开肉绽,拿了银子弃家而去。大冬天的,外面太冷。

我从未出过沧州。

走出去几乎冻得要死了。

正好遇上外出的镖车。

赶车的人看我一眼,「你要去哪儿?」我摇摇头,说不知。

他想了想说:「我们要押镖去京城,上来吧。那地方都是有钱人,你就算去讨饭吃饿不死。」

我裹着不合身的袄子,坐在镖车上,紧紧挨着他。

他哼了一声,问我:「没杀人吧?」

我赶紧摇摇头

他也没再多问

分别时,我说道:「希望你早点成为镖头。」他朝我笑了笑:「行,借你吉言。」

后来回沧州,他果然成了镖头。

我去镖局应聘时,他一眼认出我。

他感慨道:「行啊,没死在外边,看来是个命硬的。一个月一两银子,押镖钱另算。签了生死状,今日就上工吧。

镖头嘴上嫌弃,却预支我二两银子,让我有了容身之地。时隔十年,再回青州。

旧人如斯。

而我,从陈招娣变成了许昭明。

他们不问我从何处来,经历了何事。

只是见我风尘仆仆,一身疲惫

王婆子张罗着,租给我一方院子

赵阿婆又端来一碗鱼汤,给我暖身子。

河边唱曲的刘娘子,见我深夜归家,还是会给我一个烧饼。这些善意,让我活下来,让我蜕变,让我成为许昭明。

倒是我娘,听说我穷困潦倒回来,扬言早不认我这个闺女,生怕我上门去打秋风。她还趁着我去沧州押镖,去我家里翻腾。

想找点值钱的东西。

如今,看我嫁给李阔,眼巴巴地上门求财了。我心里笑了。

你配吗?

这么想,我也就这么说出口了。

我拔出匕首,住陈耀明的头发,笑咪地看着我娘说:「要彩礼,要房子,你配9?J

婚宴那日,我打断了陈耀明的一双胳膊。让他学狗一样从我家爬出去。

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敢上门骚扰我。我跟李阔成婚后,我主外他主内。

家里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天回家都有口热乎饭吃。

李阔在院子里建了个棚子,把我那些破烂全都整齐地放在棚子下。

我这人,就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今日捡个缺了腿的桌子

修补修补,放在巷子里任人取用

明日捡个烂得不像样的花架子,又是叮叮当当修一阵子,再放出去。每次我修理东西的时候,李阔总是在一旁帮我递工具。

吃过午饭,我照旧坐在棚子下修理一个梳妆盒。

李阔忽然问道:「据我所知,你师父所在的仙山,遴选仙童十分严苛,要经历三劫。你当时是如何进去的?」

我低头敲敲打打,不以为意地说道:「当然是经过三劫活下来了。老皇帝沉迷求仙问道,仙山盛行。

若要入仙山,做仙童,需经历三劫。溺水不死,为水劫。

浴火不死,为火劫。

遇利刃不死,为肉身劫。

我历经三劫活了下来,成功入仙山。

却听到有人哈哈大笑道:「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就是经得起折磨啊,这样都不死。让他们做药人,能活得久一些。」

那时我才知道,富人家的孩子交银子便可入山。穷人家的孩子却需要历经生死。

所谓三劫,只是他们故弄玄虚的迷雾。

我抬手去拿李阔手里的锤子,他却不松手。我抬头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神。

我想了想说道:「不用心疼我,那些人全死了。」

那些遭天谴的王八蛋,不把我们当人看,天天给我们喂药。我吃着吃着,真成了一个没有痛觉的神人。

后来遇上师父,师父跟师伯两个人把那座所谓的仙山都荡平了。李阔抓着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他轻声说:「同心蛊发作了,我现在心口痛得厉害,喘不过气。

我惊了,老哥你在说什么,根本没有同心蛊这玩意儿啊,演上瘾了啊。

他睫毛一颤,抬眼看着我,红着耳根说:「是不是因为咱们一直没有圆房,所以我这同心蛊才发作得这么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挪开目光望着天说道:「大概,也许,可能吧。李阔这下子脸都红了,「那咱们··.」

我连忙抽回手,截断他的话:「我觉得这事儿不急,还是先培养培养感情吧。

李阔眯着眼睛看我,「可我中了同心蛊,早就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还要如何培养感情。莫不是你对我,自始至终都是虚情假意。跟我成婚,也只是为了住进这宽敞的宅子?」

「诶,这话说的···」我正想尿遁却看见镖头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他递给我一封信,「我看见你爹娘跟你弟弟全被人抓走了!看样子,像是军中的人。带头的,还让我递给你一封信。」

我打开信看了看。

【圣女,你跟你师妹可是把我骗得好惨啊。所谓得圣女者得天下,我本就好奇,为何我跟你师妹成婚三年,父皇都没有立我为太子。如今方知,原来是你师妹顶替了你的身份。】

【如今父皇派遣我带兵讨伐诚王叛军,圣女可否为我献上良策,助我登顶大位。】【我在青州府衙恭迎圣女,五日不到,你爹娘跟你弟弟,只能暴尸荒野。】

我看到最后一句话,惊呆了。

哎哟,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09

过了几日,诚王带兵打了过来,驻扎在青州城外,一时间人心惶惶。槐花巷子里的人整夜未睡,都收拾家当,随时准备逃跑。

赵阿婆一家也不卖鱼了,煮了一大锅浓浓的鱼汤,请街坊四邻喝。王婆子今日大方得很,买了十几只烧鸡,请大家开荤。

她叹了口气:「哎,我不走了。他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总归不管是那个诚王坐天下,还是什么三皇子赢了,也不至于难为咱们小老百姓吧。」

王婆子这么一说,大家反而没那么慌乱了。刘娘子弹着琵琶,唱起小曲儿。

镖头带着几个兄弟过来,擦着刀说道:「就算他们打进来,我也断不会让他们欺辱咱们槐花巷子的老少妇孺。」

我坐在门口,啃着鸡腿,听着曲儿。

李阔拿着帕子给我擦擦油汪汪的手。

他轻声说:「你真要去?三皇子明摆着是请君入瓮。」

我扫量一眼这热热闹闹的巷子,轻声说:「若我不去,死的就是这些人了。」三皇子是个万事筹谋的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跟爹娘、弟弟早已决裂。抓了他们,只是在给我示意。

「圣女,我给你脸,你也给我脸,咱们好说好商量。」更何况,师妹还在他手上。

无论如何,两日以后,我都得走一趟。

李阔便有些伤感,叹道:「咱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不好吗?」

我睨他一眼:「咱俩是寻常夫妻吗?我都往义庄送了多少人了?」自从我跟李阔成亲以后。

半夜摸上门的人不计其数。杀他的,成了义庄的花肥

求他的,交了买命钱,被我打一顿丢了出去。

李阔听我这么说,便凉薄一笑:「既然都想跟我抢夫人,那么就都去死吧。」我鲜少见他说这样的狠话,目瞪口呆。

李阔弹弹我的面颊,又温和地笑道:「我开玩笑的,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干得了那些事情。」

我看一眼他的笑容,捏住他的手,清清嗓子说道:「那什么,你同心蛊有没有发作?」

李阔便往我身边挨了挨,低垂着眼帘说道:「日日都会发作,只有贴着夫人,才有所好转呢。」

我将他推到门里,道貌岸然地说道:「那今夜,夫人我就为你缓解一下。」月上中天,我的丹毒像是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岩浆。

从前我泡着冰水熬过去,如今倒是不必了。外头的人还没散,一阵阵的喧闹声传进来。

李阔的唇描绘着我的眉眼,忽然发了狠,折磨我一下。我瞪着他。

床帐里,光线黯淡。

我总觉得这人脱了衣裳,就像是脱了人皮,忽然只剩下阴沉沉的兽性。

他掐着我的腰问我:「夫人,不问问我叫什么吗?」

我的功法在阴阳交合之间,缓缓流转。暗藏的伤势,也在好转。

我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

他逼迫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我叫萧临决,这次,可别再忘了。」

行到紧要关头。 我猛然推开他。

他被我推出去,裹着帐子跌坐在地上。我周身气机冲撞,将床都掀翻了。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穿上衣服。

「我记住了,萧临决。」我揽过他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亲,「有缘再会。」这场短暂的婚事,要结束了。

我们都需要离开槐花巷子这个温暖的家,去面对自己该面对的。10

我去了青州府衙,看见我爹娘还有弟弟吊在架子上。他们像三条晒干的咸鱼,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三皇子对我笑道:「圣女,可还满意?」

我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我师妹呢?」

三皇子将我迎到帐中,和气地说道:「若圣女能助我拿下诚王首级,我自然会将黛黛放走。我毕竟与她夫妻数年,是有些情谊的。」

我听到这话。

走到他面前,扯住他的头发,哐哐扇了他八个耳光。三皇子被我打蒙了。

他的护卫们刚迈出去一步,就倒在了地上。我的毒早就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一脚把三皇子踹翻在地上,踩着他的胸口,笑眯眯地说道:「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搞错了。今日,我不是来求你的。」

三皇子狰狞地看着我说道:「槐花巷子外有一千死士,你若敢杀我,那些贱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连忙把他扶起来,笑道:「哎哟,刚刚是我莽撞了,三皇子勿怪。」三皇子拍了拍胸口的灰,阴晴不定地看我几眼。

我也笑呵呵地看着他。

畜生,给你这八个耳光,是想告诉你。老娘想救人,却不一定非要救。

拿师妹的命威胁我,你是活腻了。

你敢蹬鼻子上脸,咱们就鱼死网破。

他忽然大笑道:「早听说圣女深得仙师真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今夜,我邀诚王议和。若有圣女相助,必能兵不血刃,拿下诚王十万大军。」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三皇子想让我使用神器打败诚王大军。

当年老皇帝吃丹药走火入魔,要坑杀京城数十万婴童,以人入丹。我师父赶过去,施展仙术

我们当时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幻光

须臾之间,坑里的所有婴童都被救出

自那以后,老皇帝对我师父言听计从。而我这个圣女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自我师父走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将神器留给了我。其实并没有。

神器认主,只有师父能用。

师父临走前,给我泄露天机。

「昭明,你头顶上的字从『炮灰』变成了『皇后』,说明你不会轻易死掉。」「我救了你以后,系统能量忽然恢复了一半,说明你对这个小世界很重要。

「放心大胆地活下去吧!要好好对自己!」我师父抱着我,哭哭啼啼地好久。

她说,若是将来做任务路过这个小世界,还会来看我的。想到往事,我摸摸脑袋。

师父说,所有皇子脑袋上都是「炮灰」两个字。

那到底最后登基的是谁呢?

11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觉得这事儿有点戏剧化。诚王主动来青州府衙,还给三皇子敬酒。

笑呵呵地说着:「三侄子都这么大了,好久没见。」三皇子也怀念地说道:「皇叔风采不减当年。」

他们两个笑里藏刀,互相碰杯。

两个鬼东西,酒都没喝到肚子里。

诚王刚坐下,就口吐鲜血而亡!

也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

「三皇子谋害诚王,并无议和之心!」「杀了三皇子!祭奠诚王殿下!

事发突然,惊得我手上的鸡腿都掉了。

三皇子看着我,目瞪口呆地说道:「圣女,你好歹等我走了,再动手啊!」他稳住心神又说道:「不过也好,诚王已死。叛军无主,自会投降。」

三皇子躲在我身边,看着他带来的死士跟诚王的手下厮杀。

他感动地说道:「我本以为圣女会跟我虚与委蛇,没想到你说到做到。」这个时候,我是真不好意思说,诚王不是我杀的。

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声。

好像是诚王的人投降了。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等愿意追随殿下!」

三皇子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了,摇晃着我的胳膊说道:「果然!得圣女者得天下!听到了没!诚王大军降了!他们认我做太子了!」

下一刻,他的美梦就破碎了。门被打开。

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顺躬身走进来。三皇子高兴得快飘起来了。

谁知道,他的高兴没维持多久。

刘顺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叛党已伏诛。三皇子与叛党沆瀣一气,把酒言欢,证据确凿,请您定夺该如何处置他。」

三皇子呆了,我也呆了。

哦,不,萧临决走进来。

他褪去那层文弱书生的假象,整个人气质华贵,疏冷到高不可攀。

三皇子大叫道:「萧临决!你是诚王世子,如何又成了太子!我今日跟诚王议和,是父皇亲允的。我···啊啊啊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

萧临决随手抽出侍从的刀,一刀斩断了他的右手臂。血溅到我脸上。

他拿出手帕,轻轻给我擦拭着,轻描淡写地说道:「谁允许你的脏手触碰太子妃的。」

三皇子失心疯似的吼道:「不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一个局!父皇没有给我传圣旨,是你..」

他没有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带下去了。12

萧临决竟然真的是老皇帝的血脉。

诚王妃恨诚王娶了她,却又不肯爱她,干脆给诚王戴了绿帽子。诚王的侧妃是诚王的小青梅,两个人恩爱有加。

后来诚王妃跟了老皇帝,诚王忽然发现,自己内心是爱着王妃的,悔恨不已。侧妃顿时就疯了。

嚷嚷着:「那我们之间的情谊算什么?」

诚王妃也疯了:「可我们早就回不去了。」这些癫公癫婆整日琢磨着爱恨情仇。

就是苦了萧临决

诚王妃发起疯来打他,醒来以后又抱着他哭着悔恨。后来诚王妃自缢而亡,本以为他解脱了。

谁知道诚王意志消沉,整日闭门不出。

才五岁的萧临决落到了侧妃手里,又是受尽折磨。

后来萧临决长到十岁,从沧州到京城去给老皇帝拜寿。老皇帝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

就让萧临决留在了宫里。

我听到他说一直住在荒僻的甘泉殿,有些惊讶。

我回忆起往事,「我在甘泉殿认识一个小太监,我俩关系很好,经常凑在一起吃喝。」萧临决看了我一眼:「是吗?他叫什么?」

我挠挠头,苦恼地说道:「不记得了,我后来练功出了岔子,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萧临决莫名其妙地掐了一下我的手心,又说道:「总之,我在甘泉殿住着时,也没什么争夺皇位的野心。只是后来经历了些事儿,才有了想法。」

喷,这话说得太谦虚了。

兵不血刃地收复诚王十万大军,弄死三皇子。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情。

我跟萧临决回到京城,救出了黛黛。三年未见,她憔悴了好多。

她一见我,就委屈地哭出来,抱着我说道:「师姐!我好想你。」当年她非要以圣女之名嫁给三皇子那个芝麻汤圆。

我拦不住,也没想拦。

情爱这种毒,只有沾了,痛了,才知道回头。

人生种种,都是经历。

我摸摸她的脸,哄着她说道:「不哭了,我来了。」黛黛哭得越发厉害了。

她摸摸肚子,看看萧临决。往我身后一躲。

三皇子被定上谋反的罪,黛黛的孩子只怕留不下。

没想到萧临决温和地说道:「师妹刚满三个月身孕,舟车劳顿只怕伤到孩子。不如好生在京城休养一阵子,再另做打算。」

大太监刘顺恭敬地说道:「太子妃,东宫一应东西都打点好了。您若是瞧着哪里不好,尽管吩咐老奴。」

我嘴上胡乱应道:「好啊,我会仔细看的。」其实心里想着,我疯了才会留在京城!

这些皇宫里活下来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萧临决也不例外!他跟我装模作样的演了这么久文弱书生。抽刀砍三皇子的时候,可是手法娴熟。

当夜,我就带着黛黛要逃离京城。我俩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门口的茶摊上,萧临决坐在棚子下,饮着茶看我。他也不说话,也没带一个人来。

就饮一口茶,看我一眼。

黛黛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

她探出头,看到萧临决,便急了:「师姐!你别留在这里当那个狗屁太子妃!皇室的

人,都没有心的。咱们当年在皇宫里住了那么些年,还没见惯人情冷暖吗?」

黛黛又朝着萧临决吼道:「你是太子,我们也不惧!我师姐如今功法大成,当世无敌,你留不住她的!

萧临决看着我轻声说:「夫人,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心里叹了口气。

老皇帝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萧临决既然有本事结束皇子们的争斗,那他就有本事稳住朝政。槐花巷子可以没有文弱书生李阔。

可这天下,不能没有太子萧临决。

我想了想,哄道:「黛黛,你先回青州等我好不好?」黛黛哭着说道:「我不要!师姐,你别丢下我。」

我苦恼地抓抓头发,「算了算了,咱们仨一起过吧。」13萧临决视角。

夜里醒来,身边又是冰冷冷的。

我穿着寝衣喝了一盏冷茶,再无睡意。

刘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弓着腰说道:「夜里朝露殿的宫女来禀报,说黛姑娘胎气不稳。太子妃一听,便立刻去陪黛姑娘了。」

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我已经懒得再听。

荣黛黛此人,若不是被许昭明捧在手心,早被我捏死八百遍了。呵,当年钦天监出了一句「得圣女者得天下

荣黛黛非要顶替那个名头,也是怕许昭明被别人顶上。所以抢着要嫁给三皇子,实现那个预言

我跟荣黛黛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都知道。靠近许昭明的人,都会不断地沉沦。

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她的温暖与美好。就得把她藏起来。

我起身去了冷僻的甘泉殿。

那里现在无人住,荒草丛生。

殿里的桃树,结了许多毛茸茸的小果子。

当年许昭明就是从这棵树上摔下来的。

她抱着一堆桃子,从地上爬起来。

对上他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喂,别告诉你主子,我把桃分你几个。她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亮。

穿着一身宫女服,鬼马灵精的我能闻得出她身上的气息。

有一种独有的甜味儿

她告诉我,她叫昭昭,是个小宫女。

我便说,我叫临决,是甘露殿的太监。

我俩整日在甘露殿里胡吃海喝。

什么皇后珍藏的佳酿、

贵妃养的锦鸡。

只要她想吃,就没有搞不到的。

在宫里待得久了,她会带我出宫玩儿。

许昭明很喜欢一些能工巧匠做的东西。

她说:「将来我要做个匠人,我师父给了我一本书册,上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想都做出来。」

那是我头一次在她嘴里听到将来两个字。可是,据我所知,仙童是没有将来的。

他们为我父皇试丹药,死了一批又一批。

那些仙人们,也从不心疼自己的徒弟。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杞人忧天。

昭昭从来不只是一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小宫女

我父皇失心疯了,派遣数万精兵,挨家挨户地捉婴童炼丹。其他仙人都闭口不言。

唯有昭昭的师父出面阻止她们一路纵马闯出去。

我当时在聚云楼喝酒 几个皇子站在窗口。

「呦,这是要违抗父皇旨意啊。」

「就凭她们两个,如何能突破京城防线。」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瞧见一个姑娘手握长刀,驾着一辆马车。前面,是封锁城门的上万精兵。

马车里的人在催促:「昭明,快!」

许昭明飞身而起,周身气机牵引,惹得风起云动。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她一刀斩下去!

刀光带着无上锋芒,爆裂声炸得我们耳朵嗡鸣刹那间,城门轰然倒塌

不似人间刀客。 倒似仙界来人。

士兵们被刀浪掀翻在两侧,却无大碍许昭明驾车冲向城外。

所有人都被震撼,久久不能言。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仙人施展仙法,救下数万婴童。钦天监出预言。

「得圣女者得天下。」

再见许昭明,是数月之后。她见了我,就大倒苦水。

「诶,我主子不是成了什么圣女吗?「搞得我们如今做事都有人盯着。」

「总之,没有半点自由了。」

她从布袋里倒出一堆毛茸茸的板栗,指使我赶紧生火。我听说许昭明练就绝世神功

父皇有意请仙人传法,可仙人却说

「九死一生者,才能练这功法,除了她,别人都不行。」九死一生····

我看着眼前这个站着满脸烟灰,鼓着腮帮子吹火苗子的姑娘。很难想象,她经历过什么。

皇宫里,听说皇子们都在想方设法地追求那个假圣女。

我便不着痕迹地问道:「昭昭,你将来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低头把栗子往火堆里放,随口说道:「没想过啊,不过从前在家乡,我倒是跟人订过亲。那人叫李阔,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后来我在诚王府,见到了那个叫李阔的书生。油头粉面,满眼精明

还着脸跟人吹嘘:「这身衣裳是我未婚妻寄来的,她对我情根深种,我却看不上她。我已经给她写了退婚书。」

王府大乱那日。

我换上他那身衣裳,混在罪奴之中。我闭着眼睛,静等那人出现。

我跟许昭明在甘露殿相伴四年,很了解她。

若是李阔写了退婚书,她必定想要敲诈点银钱的。

那股子清甜的气息,混杂在各种味道中,尤为清晰。许昭明,终于出现了。

三年前,仙人离开。

圣女嫁给三皇子。

许昭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若不是见到李阔,我捉到蛛丝马迹我这一生,只怕再无缘见她

许昭明啊,许昭明。

青州城里胆小怕事、混日子的是你。

京城里一刀斩天堑、万夫莫当的是你。甘露殿偷桃子、吃栗子的还是你。

真奇怪。

你怎么能受尽世间苦楚,还能笑嘻嘻地活着呢?像一颗随风飘落的种子。

随便扎个根。 给点雨露。 就能生根发芽啊。 你啊,太心软了。 我喜欢你对我心软。

却不想你对很多人心软

跟许昭明在槐花巷相伴短短数日,我真恨她怎么能同那么多人笑。

又怎么能顾及那么多人的命。为何,不能看着我。 只看着我。

我躺在桃花树下,轻声说:「去告诉太子妃,我同心蛊发作了。」

没多久,许昭明匆匆而来。

她身上沾满了荣黛黛身上的香气。我不喜欢。

剥了她的衣裳,随意丢在一边,将她搂在怀里。许昭明看看那棵桃花树,又看看身下的我。

她忽然惊呼一声:「诶?!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太监?」我摸摸她的脸,笑道:「你想起来了?」

我俩并肩躺在一起,聊起从前的很多事情。

许昭明拨弄着我的睫毛,百无聊赖地说道:「你别总是跟黛黛争宠,多无聊啊。」

我便亲了亲她的手心说道:「那你多疼疼我。」

许昭明戳戳我的脸,叹道:「我要是不疼你,早就走了。」是啊,天地广阔。

她许昭明起身就能消失不见。

就像当年,我跟她在甘露殿相伴四年。只是某个清晨醒来。

我便听说仙人回归仙界,圣女嫁人。而许昭明也不见了。

许昭明的师父消失前,我见过她一面。她往我脑袋上顶上看了一眼。

神色复杂地说道:「前前后后来了八个攻略者都被你抹杀了,没想到竟然是我的小徒把你从大反派变成了好皇帝。」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自从懂事起,身边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女人

打着各种名义亲近我。

我察觉到她们有共同之处

那就是自以为是,脑袋空空

做一些小把戏,施展一些小良善,就想让我对她们敞开心扉。这些人,像做游戏似的接近我。

我闲着无聊,也乐得看她们演戏。演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收尾。

有一个受不了折磨,告诉我:「你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最后会灭世!我们是来救赎你,攻略你的。」

死在我手上的攻略者太多。

许昭明的师父这个监管者不得不来看看。

倒是阴差阳错之间,用神器救了许昭明,把她带到了我身边。

她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会对昭明动心?」

我反问她:

[我为什么不会对她动心?

她听了以后,笑笑:「昭明是个很好的姑娘。

她走之前,还不忘警告我:「昭明练的是仙界功法,谁也伤害不了她!要是哪天你做了伤害她的事情,我会立刻出现,带她走。」

这话,我知道她在骗我。

我早就从那些所谓的攻略者口中得知。

只要我不灭世,这个世界就会稳定发展,她们这种监管者就不会出现。台

我登基的第三年,荣黛黛带着孩子去了青州。

她跟林师伯住在我们从前的家里,许昭明每年都会回去住一阵子。

只是今年许昭明忽然就静了许多,不再整日玩外跑,埋头读书。

她托着腮,坐在一边看我批奏折。

有些迷茫地说道:「我这些年,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活下去。如今生活安稳了,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十岁前,做女儿,艰难求存。

十岁到十三岁,做道童,挣扎着活下去。

十三岁到十七岁,做徒弟,光想着练功保护师父跟师妹十七岁到二十岁,在青州倒是过了些太平日子。

现在想想,我当初问她为何甘于平庸地活着,真是个笑话。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我将她揽在腿上,握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你从前不是说想做个匠人吗?」

她师父给她留了许多书,记载了许多仙界才有的技术。

她近日总是往工部跑,说什么纸上谈兵不行,重在实践。她这个人,闲不住。

自小吃了太多的苦,也知道天下百姓过得很苦所以总想着做一些事情,改善民生。

好似在青州时那样,帮人修修这个修修那个。

许昭明瞟我一眼说道:「我师父常说,民生才是第一要务,做匠人大有可为。」她不再说下去。

我便说:「那你去考,若能考到工部做事,我便不拘着你,公事公办。」

许昭明嘿嘿一笑,拿出一张聘书,得意地说道:「我已经考上了!工部的六品长史!」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前两年,许昭明整天往外跑,视察民情。

回来以后就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催着我出台一些政令。这其中便有一条。

民间若有能工巧匠者,不拘男女,只要通过考试便可入衙门做事。我看着许昭明脸上的笑容。

心想,也许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习武是为别人。

走镖是为生计。

唯有做匠人,是她心之所向许昭明自信满满地说

「你且看吧。我一定能做好我自然是信得。

她一贯有百折不挠的韧性。

所以两年后,我瞧着她身穿朝服,跟着一堆官员上朝时,也并不惊讶。

我心想,还好许昭明只在封后大典上,被群臣远远朝拜过,无人知她真容。

工部尚书上奏:「皇上!这便是我们工部奇才!她研制出的农耕器材,大大提高了农作物产量。培育出的种子,抗旱耐水涝,让百姓们吃饱了饭!」

许昭明便满脸笑容,圆滑客气地说道:「皇上!这都是工部各位大人给的机会,微臣不敢居功啊。没有大人们殚精竭虑,微臣一人也做不出这么大的功绩。」

一时间,我仿佛又看见她在青州时溜须拍马的那个样儿。工部的官员们个个被夸得满面红光。

我赏赐了一番,把她单独召到勤政殿。

许昭明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道:「听说皇上的同心蛊又犯了?微臣来给你治治病我将她按在龙椅上,肆意欺负了一番。

她外出公干三个月,黑了,也瘦了。

「听说沧州出了个悍匪,一个人杀了八个贪官污吏,还捣毁了两个山匪窝。」我脱了她的衣裳细细检查,发现她身上没有新添的伤痕,这才安心。

许昭明被我亲得双眼发红,含含糊糊地说道:「官匪沆瀣一气,吞了朝廷的赈灾粮,还阻挠我们工部的人办事。我实在是看不过,就替天行道了。」

我恨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狠狠咬着她的嘴唇说道:「我给你的暗卫、虎符,难道都是摆设吗?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许昭明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用了!河水决堤时,我派他们去帮百姓疏散了!暗卫呢,去保护更重要的官员了。」

「许昭明!」我再也忍不住,提高声音喊她许昭明心虚,缠上我的腰,黏黏糊糊地亲我

「其实···我是习惯了万事靠自己·.·.」

我掐着她腰间的软肉说道:「好啊!那明天咱们就走,我不当这个皇帝了!你做劫富济贫的侠女,我做吃软饭的书生。」

「使不得,使不得。」许昭明哄着我:

「好了好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直闹了两个时辰,她在我怀里昏昏睡去

我是知道的。

她自幼从没被人无条件地爱过

长大后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好师父,又努力练功回馈师父。如今做了皇后,也从未想着挥霍人生。

许昭明啊。

她是一棵肆意生长的大树,迎着风雨,迅猛地承接阳光与雨露。不攀附、不献媚、不折腰。

我的妻。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令人心疼,令人骄傲。那些所谓的攻略者,个个是空心人。

她们哪里懂,像我这样受尽折磨阴暗长大的人。遇上许昭明这种人。

无需她做什么,我便放弃抵抗,献上一生的忠爱一完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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