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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小说

《圈套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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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于 10 5 月, 2025

我是一只黑色的霸气猫猫。

我讨厌人类喊我“咪咪”,这影响我在同类面前威武的形象。可他们喊“咪咪”似乎是称呼老大的意思,因为喊完后,他们会给我上供食物。

小区搬来一位人类小姐,她最虔诚,给我上供最好吃的罐罐。我决定给予她一些恩赐。

可她很奇怪,不喜欢老鼠。于是,我每天采一朵花花送给她。

我是阳光小区的老大,一只霸气的黑色猫猫……呸,不是“咪咪”,是猫猫!

小区的人类总喊我“咪咪”,很讨厌,损害我威武的形象。但“咪咪”好像是人类对老大的称呼,因为无论男女老少,喊完后都会给我上供食物。

小区有位大爷,是退休老教师,他说过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猫猫不要钱,但吃了人类的食物,也要替人消灾。

于是,阳光小区在我的努力下,没有老鼠的烦恼。人类最怕老鼠了。

小区的臭小孩喜欢我一身黑得发亮的皮毛,总眼馋地看着我:“咪咪,你好肥好可爱,给我摸摸好不好?”

什么叫“好肥好可爱”?没礼貌的人类幼崽!

我明明是威武雄壮的猫!

“威武雄壮”这词也是跟大爷学的。他上次给小区的人类幼崽讲动物世界,用“威武雄壮”形容老虎,说老虎是猫的亲戚。

那猫也威武雄壮。

小区搬来一位年轻的人类小姐,住在东边那栋楼,不太爱出门,是位作家。她是我最虔诚的信徒。

在众多上供的人类中,她亲手做的罐罐最美味。猫猫要给虔诚的信徒一些恩赐。

可她和其他人类一样奇怪,不喜欢老鼠。

我第一次叼只小老鼠到她跟前,她吓得尖叫。

还是人类幼崽有品位,他们喜欢老鼠,但他们的家长也会尖叫,甚至恐吓幼崽,说不把老鼠扔了就不要他们了。

作家小姐很温柔,还会邀请我去她家做客:“咪咪,你要跟我回家吗?”

我去过她家,她兴高采烈准备了很多东西。可当我饱餐一顿想离开时,她脸上浮现失落:“咪咪,你要走啊?”她摸摸我,“那你认一下路,想回来就回来吧。”

我后来才明白,作家小姐想和我分享她的领地。可整个阳光小区都是我的领地,她只有那四四方方的小房子。猫每日要巡逻,不能只住她的房子。

但作家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决定送她别的礼物。

有个男人某天抱着一束鲜花回家,路上打电话吹嘘:“你嫂子最喜欢鲜花了,她老嫌我挑得不好,今天我让店里小姑娘挑的,看我不把她迷死……”

哦,女人喜欢鲜花。那作家小姐应该也喜欢。

阳光小区最漂亮的花在哪里?在东南侧独栋小楼的花园,属于小区另一位不爱出门的人,他是个画家。


第一次将掉落在地的花花叼到作家小姐门口,她好惊喜:“咪咪,这是你送给我的粉色花花吗?”

粉色?猫猫的世界没有粉色,粉色是啥?但没关系,作家小姐喜欢就行。

我每天去画家先生的花园挑一朵掉落的漂亮花花送给作家小姐。她心灵手巧,将我送的花花做成各种干花,然后给我做更美味的罐罐。

直到有一天,我在花园挑花花,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这是哪来的偷花贼?”

我吓了一跳,浑身毛炸起来。

那个比作家小姐还宅的画家先生出现了。他长得高,很白,猫不懂人类审美,但小区嬢嬢很喜欢他,想给他介绍侄女。

画家先生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胃不好,要吃软饭。

我记得嬢嬢说起他时,面露不屑,说他年纪轻轻不学好,仗着几分姿色好吃懒做,不自尊自爱。可有人好奇问他要什么价才肯委身。

画家先生外形广受好评,但嬢嬢说他道德不行。

我之前挑花花都没见过他,他在屋里安静画画。

“喵喵!”猫才不偷东西,猫只捡地上的花花。落在地上,是属于大地的花花,大地允许猫猫捡。

“哎哟,这大嗓门。”画家先生笑了,走过来看我,“你就是小区那只黑色小肥猫吧,老听小孩提起你,是挺肥的。”

“喵!”人类怎么对猫有这么大恶意?

“吃饭没?”他突然问。

他还会关心猫有没有吃饭?就在我以为误会他的人品时,他说:“我刚点了炸鸡,可惜小猫不能吃,你这种小肥猫更不能吃。”

他是坏人!


“哎,别跑呀,你喜欢哪朵花,我剪下来送你。”画家先生在院子里冲我背影喊。

我想起作家小姐,她肯定在等我的花花。于是我回头,快准狠地叼起一朵掉落的花花,飞快跑了。

身后传来画家先生的恶意:“这小胖墩儿还挺灵活。”

我讨厌他!

我将花花送给作家小姐,冲她一顿喵喵叫,说画家先生好讨厌。

她听不懂,给我放罐罐,摸摸我脑袋:“宝宝,你今天好热情,路上碰见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算了,至少作家小姐不会说讨厌的话。我还是会去画家先生的院子给作家小姐挑花花。

虽然他讨厌,但他的花园是小区最漂亮的,经常引得路人驻足。他那高高的栅栏院子,就是为了防别人摘花。

但拦不住我。

又一次过来,画家先生在给花浇水,看到我乐了:“小肥猫,今天喜欢哪朵花啊?”

没礼貌!

我还是只挑地上的花花。猫又不是土匪,才不会摘人家精心养护的花。

可我挑花时,画家先生进屋一趟,出来时提了个袋子,晃动的声音很耳熟,我的耳朵动了动。

他蹲下来,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好香好香。

“请你吃点小零食。”他大方地将小盆端到我跟前。

我迟疑了一下,冲他喵一声,歪了歪脑袋。

他不知为何笑了,摸摸我脑袋:“小肥猫,你怎么这么可爱?快吃吧,专门给你买的。”

心地善良,但没礼貌的画家先生。


我成了画家先生花园的常客。他和作家小姐一样会招待我,欢迎猫来做客。

有时他笑着问:“小肥猫,你每天叼花去哪里啊?”

人听不懂猫话,我也不爱搭理他。

有天,画家先生拿剪刀对我说:“小肥猫,你喜欢哪朵花?我送你一朵新鲜的。”

我看他一眼,叼着刚掉在地上的花花走了。

作家小姐习惯了我的到来,蹲下来接过花花:“宝宝最近去哪里玩呀?”

“喵喵。”我喜欢和她说话,她很温柔。

作家小姐偶尔有朋友来访,朋友调侃她养了只会回家的小猫。

可猫是自由的,不是谁的小猫。

有天傍晚下了大雨,画家先生院子里的花被打湿,地上的落花沾了泥。雷声不断,我在檐下躲雨。

画家先生开门,邀请我:“小肥猫,先进来避雨。”

雨好大。

“喵喵。”猫也会说谢谢。

画家先生家有透明的墙,我盯着外面看雨。

“别看了,一时半会停不了,先吃点东西。”他将吃的放在我旁边。

可作家小姐会等我。

我冲他喵喵叫,让他开门。

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行啊,小肥猫,雨太大,你在我这儿过一晚吧,我又不嫌你脏。”

“喵喵!”他不让猫出去还羞辱猫!

任我怎么叫,他就是不开门。气得我在他地毯上磨爪子。

他拿着手机冲我哐哐拍,就这样,我被迫在他家待了一晚。

他根本不在乎我喵喵叫吵他,嘴上嫌我吵,却拿小塞子塞耳朵,房门都不关,只留一句:“小猫咪不能上床啊。”

我很生气,在他房子里挑半天,狠狠咬了口他的拖鞋。

一晚过后,天放晴,画家先生睡到日上三竿,醒来见我哀怨地蹲在通往小院的门前等他。

他乐了,往我盘里放食物:“先吃点再出去玩。”

通往小院的门开了,我迫不及待跑出去,青石板路有些地方还湿润,我踩过,留下一串脚印。

画家先生笑道:“我这院里也开梅花了。”

听不懂。

这时,我耳朵动了动,作家小姐的声音由远及近:“咪咪——”

我跃出小院就看见她,脸上满是担忧,直到看见我,变成如释重负。

“宝宝,昨晚下那么大雨,你跑哪去了?我好担心你。”她摸摸我脑袋,挠我下巴,“你饿不饿,跟我回家吃饭好不好?”

可我刚吃了画家先生的饭。

作家小姐抬头看了眼小院的花,恍然大悟:“宝宝,原来你平时从这儿捡花送我的!”

“你好,这是你的猫吗?”画家先生的声音传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比作家小姐健谈,围绕我聊了很多,最后还加了联系方式。

得知我吃过东西,作家小姐没执着抱我回去吃饭,喂了我根猫条就走了。

她走后,画家先生盯着她背影看了很久,对我说:“小肥猫,原来你从我院子捡的花是送给她呀。有眼光。”

“喵?”


我依旧每日给作家小姐送花花。

画家先生很闲,经常对我挑的花指手画脚,有时拿着手机对我拍。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我挑花的画面录下来发给了作家小姐。我都不知他怎么和她熟悉起来的。

有一日,他邀请作家小姐来小院做客,院子里的花开得最盛。

他装模作样架了个画架,却陪作家小姐介绍半天花园,还趁她不注意偷看她的脸,像不怀好意的坏人。

猫猫捕猎时才会长时间盯着看。

作家小姐走后,画家先生摆弄画架,对我说:“小肥猫,我专门给你画了幅画,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我矜持地走到画架前,可太高了,我看不见。

他冒昧地抱我到腿上,我看见一张大白纸,画了争奇斗艳的花花和一位黑长发姑娘,那是作家小姐。

在作家小姐身后好远,我找到一小坨疑似猫猫的东西。

这就是他说的专门给我画的画?

“喵喵!”太尊重猫了!

我从他腿上跳下来,骂骂咧咧。

他哎呦一声:“这嗓门挺亮,生气了?”

“喵!”

“别生气,我再给你画一幅。”

他画笔唰唰,没多久又抱起我:“喏,给你的单人画。”

我看到一只跃于纸上的大肥猫。

他还炫耀:“这简直按你等比例画的,跟你一模一样。我的画功,人家得花重金请我,小猫你要珍惜。”

我转头想咬他手,想到他喂过好吃的,没咬下去。

他乐了:“小肥猫,你怎么还高兴到舔我手呢?”

“喵喵喵!”我好生气!

我伸出肉垫,用力拍他一下,跑了。讨厌的人类!


作家小姐最近很忙,每天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说在赶稿。

但她每日给我做美味罐罐,絮叨想打游戏、睡觉、吃雪糕、喝奶茶。

她说好像每件事都不能干,但其实都干了。白天睡觉打游戏,馋了点外卖,晚上嗷嗷敲键盘。

我在她家过夜时,她睡得比我还晚。

人类以“夜猫子”形容熬夜的人,可人类明明比猫还能熬。

我再去画家先生院子挑花花,他指着一处花说:“她喜欢这个花。”

他怎么知道作家小姐喜欢的花?

我叼着他说的花给作家小姐,她果然露出比平时更惊喜的神色,也拿手机对我拍拍拍。

她和画家先生都喜欢拿手机对着我。

可第二日,我再叼花到她家,门口放着一束漂亮的新鲜花花。我愣住,她也愣住。

“宝宝,这是你送我的花花吗?”

“喵喵喵。”这些花有绿色杆杆,是新鲜摘的,猫猫能送得出吗?

我叼的小花可怜巴巴落在地板上,显得寒酸。

我讨厌画家先生,他欺负猫猫!

作家小姐珍视那束花,和珍视我的花一样,没做成标本,而是插进花瓶。

她身上的味道变了,大多时候甜甜的。

画家先生的味道也变了,也甜甜的。

我在作家小姐家见到画家先生。他在家一天三顿外卖,来她家却围上粉色围裙,做满汉全席。

前晚还在家预习。

可惜她听不懂猫话。

他带了束红玫瑰,说想和她做很好的朋友,可为什么要牵她手?流氓!

他说喜欢她,然后亲了她。大流氓!

我跳上桌,冲他大声喵喵叫。

她没说喜欢他,他凭什么亲她!就像她喜欢我,所以会亲我。

我不明白人类有个词叫“心照不宣”。

猫猫的世界有风吹来的青草味、高处枝头的鸟儿、花上翩翩的蝴蝶、半夜偷跑的大老鼠、讨厌的大黄狗。

当然,还有作家小姐,她是我最忠诚的信徒。

画家先生不算,他喊我小肥猫。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谈恋爱了。

小区没多少秘密,很快大家都知道。

作家小姐困惑,为何大家得知她和画家先生的恋情后,用微妙的眼神看她。隔壁栋的小姑娘偷问她,赚多少钱才能养得起画家先生。

当初他自称胃不好要吃软饭的事迹还在流传,作家小姐的人设都变了。

画家先生不仅不澄清,还以此为豪。

小区大妈告诫作家小姐:“这种浪子不会回头,你别被人财两空。”

画家先生:“……”

他为此跟她解释了很久。


我依旧每日给作家小姐送花。

小区外有个公园,花也漂亮。

有一日,她接过我的花,摸我脑袋说:“宝宝,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

名字?猫猫不需要名字。

画家先生走过来,挠我下巴,轻笑:“要什么名字,喊小肥猫就好了。”

“喵!”

他被作家小姐揍了,被揍还笑得很开心。

“就叫福福好不好?”作家小姐声音雀跃,“宝宝,我希望你作为小猫能得到好多福气。”

福福,不难听。

虽然猫猫不需要名字,但她是我最虔诚的信徒,我愿意接纳她起的名字。

画家先生慵懒道:“那我是什么,我不是宝宝吗?”

幼稚鬼!

我不常在作家小姐家留宿,夜晚适合猫猫狩猎。

但时间久了,我偶尔在画家先生小院留宿,他给我盖了个猫猫屋,旁边放吃的,偶尔有别的猫来光顾。

我不介意共享,但驱赶我的猫会挨一套猫猫拳。我,强壮猫猫!

阳光小区的生活惬意,一只小猫不用上班上学很幸福。不久前有小孩蹲我面前哭,说想把学校拆了。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被送去学校,仿佛那是龙潭虎穴。可人类很奇怪,骂学校的人从几岁到二三十岁都有,离开学校后又会怀念。


阳光小区在我的关照下保持平和。冬日来了,外面下了白茫茫的雪。

雪未清扫时,我的爪爪花开遍四处。

画家先生院子里的花不再盛开,只有暖房里的花还鲜艳。

我并非每日都能找到花送作家小姐,有时送她一颗圆润石子。

画家先生不解地戳我脑袋:“她怎么只喜欢你送的破石头,我送的钻石不闪吗?”

他不懂,猫送给信徒的礼物,不一样。

画家先生很有钱,和作家小姐一样有许多粉丝,总有人催稿。

于是,有段时间,作家小姐的键盘噼啪响,画家先生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日不出。

冬天我的毛更蓬松,画家先生说:“小肥猫,你远远看就是只圆润蓬松的小黑球。”

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作家小姐怕我冷,买了小毛衣。猫不能辜负信徒好意,我勉为其难让她穿,结果衣服小了,穿不上。

画家先生笑得肚子疼。

今天也是讨厌画家先生的一天。


冬天的太阳难得,这日我在枝头晒太阳,阳光落身上,暖洋洋的。

底下有小孩玩耍。我打个盹,醒来天暗了,枝头下只剩一个小孩没被家长领走。

家长真心大,不知道猫猫很忙吗?周末我还得替他们看孩子,吵得我睡不安稳。

突然,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墙后出现,带帽子口罩,味道陌生。

阳光小区没新住户,他是谁家亲朋?

他鬼鬼祟祟蹲到小孩前:“小朋友,叔叔给你颗糖,跟叔叔去那边玩好不好?”

这小孩我认识,二栋刘大爷的孙子。刘大爷讨厌猫,每次见我都作势驱赶,说猫脏,有细菌带病毒。可猫每天舔得干干净净。

男人说的话我也听过类似,物业给小朋友和家长做过防拐培训:不要接陌生人食物,不要跟陌生人走。

那剪了蘑菇头的小胖墩在糖果诱惑下,第一时间答应了。

人类有句话叫“恨铁不成钢”,我体会到了。

臭小孩,你碰见人贩子了!

男人见鱼儿上钩:“那跟叔叔走吧。”

糖被小胖墩含在嘴里,可没走几步,他又说:“叔叔,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吃饭。”

小孩就是善变。

可这会儿由不得他,男人直接抱起他,捂住嘴。真是偷孩子的!

我从枝头跃下,发现小区门口有辆大车,似乎等着接应。岂有此理,猫罩的小区也敢偷小孩?

人贩子不在意非人类的生物,没把我放在眼里。

小胖墩在男人手上毫无反抗力,男人不知拿什么捂嘴,小胖墩逐渐不挣扎。

要是让他出了小区门,把人塞车上,就糟了。

我没犹豫,猫的世界里,老大要罩着他们。我三两下窜到男人背后,一边抓一边咬。

虽然画家先生调侃我胖,我可是矫健猫猫。

男人嗷一声,手上卸力,小胖墩被扔地上。

“哪来的死猫,坏老子好事!”

他伸手抓我,我扯嗓子叫,敏捷周旋。

我平时不这样叫,大多只在作家小姐和可爱的人类幼崽前小声喵喵。

可我只是一只猫,体型和力量远小于人类。

男人抓住我,狠狠摔地上,还踹了一脚。疼。

视线模糊,余光瞥见男人拎起小胖墩要走出小区。作为阳光小区的老大,我不能连人类幼崽都罩不住。

我颤巍巍站起来,冲男人背影一跃,用力撕咬他耳朵,爪子划过他脸。

“死猫,不要命了是吧?那我就成全你!”

疼痛袭来,我脑袋一片空白。

猫猫的脑袋装不下太多东西。

作家小姐早上说给我买了牛肉,让我记得吃。

今天的礼物没送给她。

今天还没骂画家先生。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说:“那不是老刘家的孙子吗?”

我彻底失去意识。


我在白茫茫的地方醒来,周围陌生,我以为这是猫猫死后去的地方。

就像我幼时相依为命的兄弟,花纹漂亮,会给我舔毛,我们分享食物,窝着取暖。后来他生病,在温暖的春天离开我。

我看见穿白衣的人类走动,有人说:“福福爸妈,福福醒了!”

直到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红着眼出现,我才意识到,福福是我。

“宝宝,你吓死妈妈了!”作家小姐哽咽。

等等!我一直视他们为忠诚信徒,他们竟想做我爸妈?

猫猫震惊,猫猫愤怒。

“喵。”猫猫无力愤怒。算了。

画家先生摸我脑袋:“还有力气叫,看来没事了,小肥猫。”

虽然失去意识前短暂想了画家先生,但我决定继续讨厌他。

作家小姐说我是英雄猫猫。

刘大爷家小胖墩没被人贩子拐走,因为几个婶婶听见猫叫,跑来看见人贩子要带走小胖墩。她们有孩子甚至孙子,谁能忍受人贩子?何况是认识的小孩。

她们抢孩子的抢孩子,揍人的揍人,报警的报警。控制住人后,有人发现倒在地上昏迷的我。

不知为何,他们认为我是作家小姐的猫,联系了她。

后来我知道,在人类认知里,接受长期供奉就是建立契约。我依旧自由,但在人类眼里,我是作家小姐的猫猫神。

画家先生说看了小区监控:“多亏你了,不然得出大事。”他挠我下巴,“聪明小猫。”

这是他第一次夸猫。

我想昂首挺胸,但好疼。

作家小姐接我回家照顾,每天絮叨让我好好吃饭养伤,我因此过了一段无法巡逻的生活。

刘大爷全家上门,送了好多罐罐,虽没作家小姐做的好吃,但也不错。

刘大爷变了,从前骂猫脏,现在说猫有灵性。善变的人类。

我喜欢待在作家小姐家窗台,看外面小鸟在枝头吱吱喳喳。她偶尔给我梳毛,我讨厌梳毛。

画家先生有时带花上门,给作家小姐一大束,给我一小束。

“哎呦,我们福福最近胃口不好吗?怎么瘦了?爸爸要心疼了。”

我作势咬他,谁要他这爸爸?

伤口慢慢痊愈。

作家小姐带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恢复健康,她高兴,给我买了个会叫会动的小鸟玩具。

喜欢。

她要给我洗澡,讨厌。但我不能挠她。

画家先生站在浴室外,被我气笑:“你妈你舍不得咬挠,光欺负我了是吧?”

洗完澡,作家小姐像发病一样亲我:“宝宝,你好香啊。”

人类,可怕。

我逃到画家先生肩膀,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然后把我薅下来:“福福,让爸爸看看你是不是真香。”

“喵。”他们都可怕。


身体恢复后,我重回自由小猫。

但作家小姐心有余悸,要我晚上回家或去画家先生家,不然她会四处找我。

真让猫为难。

小区男女老少见我都喊“福福”,他们都认识我。刘大爷天天宣传乖孙脱险的传奇,我很难不出名。

时间流逝,猫猫只感受到日夜轮转,四季更迭。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在绚烂初夏结婚,给我系了个红色蝴蝶结。

画家先生说我是他们的定情信猫,连拍婚纱照都带我。

人类对猫依赖性太严重了。

他们正式住一起,爱熬夜、睡懒觉、撸猫猫。

冬天,我们一起睡床上,但偶尔不让我进房间。

不进就不进,猫不稀罕。

画家先生也做罐罐,但没作家小姐做的好吃。

后来,作家小姐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圆滚滚的,我贴着她肚子睡觉时,会被踹一脚。

猫猫不跟幼崽计较。

他们的女儿在秋天出生,外面的枫叶林正红。我叼了片漂亮枫叶放她床边。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在外和亲戚争论养猫是否影响幼崽健康。

可我是健康小猫,他们的女儿也很健康,哭声嘹亮,能吃。

晚上,画家先生抱幼崽哄睡,作家小姐看了半晌,冲我招手:“宝宝,你过来。”

她突然抱起我,像画家先生抱女儿一样,夫妻俩一人哄一个孩子睡觉。

他们对视,都笑了,然后画家先生怀里的幼崽又哼唧起来。

幼稚的人类。

我想起作家小姐怀孕前,画家先生常逮着我说练习抱幼崽手感。讨厌的人类。

这对夫妻的生活和以前没太大不同,除了多了人类幼崽。

怀孕前,他们常说走就走旅行,有时晚上出发,害我一觉醒来发现换了陌生环境。

只有他们是熟悉的。

出门玩还粘猫,不独立的人类。


他们的女儿小名叫康康,父母希望她健康快乐。

一岁前她只会哭,猫害怕她。但关爱幼崽也是猫的职责。

这对新手父母不太靠谱。

这天日上三竿,夫妻俩相拥而眠,作家小姐昨晚赶稿,画家先生哄孩子,两人都没睡好。

但幼崽醒了。

她有自己的小床,紧挨父母大床,中间无缝。

醒来没哭,四处摸索父母,可他们太累,感觉不到。

我在昏暗中见她瘪嘴,要哭的前兆!

画家先生手贱,见女儿哭就想伸手,被作家小姐揍了好几次。

他说女儿哭像“Type-C”口,好可爱。

不知为何,见幼崽要哭,我毛都炸了,下意识跃上床,想让小祖宗别哭。

可她看见我,眯起的泪眼瞪圆,不哭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这未满一岁的小人儿哼哧爬过来,满是奶香的幼崽抬手袭击壮硕猫猫。

属于人类幼崽的摸摸攻击。她太软了,我完全不敢动。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醒来,发现床尾脑袋枕着我睡觉的女儿。

“哎呦,小祖宗,你不能仗着人小欺负你姐姐呀。”画家先生忙将她挪走,去冲奶粉。

我还不知道,人类世界有个词叫“德华”,无关性别,甚至物种。


康康喜欢我,尤其走稳后,满世界追我跑。

奶香味的幼崽没轻没重,摸猫就算了,还啃我,口水淌我一脑门。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笑得肚子疼。

我喜欢藏冰箱上,和她玩躲猫猫。

不知何时,他们总盯着我窃窃私语,笑得很开心。

猫猫没管他们。

有了幼崽后,我忙碌许多,担心他们养不好她。

但幼崽长大也麻烦,爱吸猫,会跑会跳满世界找猫,奶声奶气喊:“姐姐姐姐……”

养幼崽也对画家先生造成伤害。

他蹲在花园,看女儿拽下的花花,扶额:“小宝,你过来,爸爸和你讲道理……”

他跟作家小姐哭诉,养的猫女儿没糟蹋他的花,人类女儿却不心疼他心血。

家里多了张好大的猫猫画,尺寸跟他们的结婚照一样大。

黑色猫猫,画家先生的画风,是我。

沙发抱枕、小被子、我的碗和猫砂盆,都印着我。

他们对猫猫的爱有点走火入魔了。


康康的童年读物多了本黑色猫猫封面的漫画,画家先生画的,作家小姐和他共同梳理故事,署名两人。

作家小姐将我和她的故事连载网上,画家先生画出来。

他们说网上好多人喜欢我。

可猫猫不需要别人喜欢。

他们要开签售会,专门在小区找我:“福福,回家。”

我知道他们要出远门,作家小姐妈妈都来带幼崽了。

他们双手合十,对我拜拜:“宝宝,跟爸爸妈妈去出个差好不好?”

他们说粉丝想亲眼见小说和漫画的主角猫猫。

人类说养猫不用猫赚钱,骗子。

画家先生说:“福福,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我昂首挺胸想了会儿,好吧,猫猫也该为人类打一次猎,虽然形式不同。

人类社会和猫猫社会天差地别。

签售会那天,我没被关笼子,在他们大桌上当吉祥物猫猫。

粉丝守规矩没摸我,但——

“啊啊啊,福福你好肥美!”

“福福宝宝你好胖,我好喜欢你呀!”

“福福你是香香软软的黑色小蛋糕!”

“小肥猫,我终于见到你啦……”

他们拿手机拍拍拍,有礼貌又没礼貌。

我困了,脑袋枕在画家先生手腕上,他手腕都不动了。

周围喧嚣吵不到我,这觉睡得安稳。

回家后,画家先生刷到网上好多我的照片视频,哈哈大笑,和作家小姐分享。

我甩尾巴,不理幼稚的人类,猫猫又不上网。


作家小姐爱抱我看电视,无聊时不教幼崽识字,抱我妄图教我人类文字。

文字看不懂,她就给我看画家先生的漫画,以我们一家四口为原型。

最早,漫画里只有只自由的黑色猫猫。

后来有了温柔的作家小姐、吊儿郎当的画家先生、活泼可爱的康康,还有名为福福的黑色猫猫。

福福依旧自由幸福。


番外

康康18岁那年,我已很老很老,在猫猫届是老祖宗的存在。

我不再爱捕鸟逗蝶,只在花园看日出日落,四季风雨。

作家小姐和画家先生依旧健康,生活美满,这让猫欣慰。

这些年,他们记录许多猫猫日常,创作很多关于我的作品。

但生离死别是人类和猫都要面对的课题。

我感到生命走向终点。

一只猫的逝去对世界无影响,可对作家小姐、画家先生、康康是天大的事。

康康哭得眼睛鼻子红了,脸颊贴着我,眼泪掉进毛毛:“福福,你不要走……”

我忘了她何时不再喊我姐姐。

她幼时爱拽我毛、啃我,很调皮,追我喊姐姐,给小区幼崽介绍我是她猫猫姐姐。

长大后,她觉得体型大的是姐姐,她比我大,就喊福福。

作家小姐安静垂泪,我最舍不得她。

画家先生沉默看妻女,抬手摸我脑袋,他也好久没喊我小肥猫了,之前还哄我多吃肉泥。

可猫猫只能活这么久。

我最后用力抬头,闻他们的味道,缓慢不舍地闭上眼睛。

再见了,我的人类爸爸妈妈和妹妹。

猫猫爱你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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