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颂出府》(冬頌出府)
忽然,空气里莫名的一丝硝烟气随风飘来。我心一抖。
月亮被云隐藏,四下静得吓人。
我还没弄清楚心里这点悚然的怪异从何而来,下意识望向前边的船。轰!
极大的火焰蹿风而起。
「快跳!」
我身后被人猛地一推,栽入水中。
几乎是同一瞬的事,我所在的船与前边那条船一样,被炸了个灰飞烟灭。耳鼻进水,身旁不断落下黑灰残木,烫得水变成红阴阴的颜色。
地狱的颜色。
求生的意识促使我游向蒹葭丛里,我破开水面,气息不稳看向不远处浓烟滚滚的江面。那一刻,觉得自己如那船一样,魂飞魄散了。
乔哥哥……
火光里,隐藏的锦衣卫忽然冒出来,往残船那里搜寻。耳边传来低微呻吟。
我看去,淤泥中,躺着护我而受伤的孙将军。「将军。」
轻唤。没有回应。我逼自己坚强起来。
竭力不去看身后的惨景。要赶紧走。
锦衣卫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
我想带孙将军离开,然而腿大概撞到什么,使不上力。
在熟悉的挫败涌来前,我咬住牙,匍匐爬到孙将军身旁,抽出他腰间的短刃。用力扎向大腿。
汩汩鲜血溅出,猛烈的刺痛本该是我从未能承受的,但我这时竟因这痛而找到力气。锦衣卫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环视四周,这里泥堆高耸,草丛茂密,有个内凹处,勉强能容纳人。
我先把孙将军推进去,拿草堆在外面。自己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沉进泥水里。
泥和火药的硝烟气盖住了血味。
锦衣卫的犬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今儿风大,飘到下游去了吧。」
是那个年轻锦衣卫的声音。
「皇孙和和尚都在另条船,这上面估计就是那丫头,没用处,别管了吧。」
年长些的锦衣卫骂道:「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留!」
年轻锦衣卫捂住鼻子,烦道:「那就赶紧下游去找啊。妈的,火药放这么多,西厂就是有钱哈,当放烟花呢,熏死爷了。」
「不放多了,怎么炸得死……」声音远了些。等外头彻底没了声音,我才脱力出水面。
扶着岸,呕了一会儿。
我抹了把脸,不敢看别的方向,爬到一边,唇瓣止不住发抖,费力撕开衣裳打好结,把昏迷的孙将军背到身上。
第一次,没有背起来,摔到泥里。
我吐出嘴里混着血的泥水,再去背。两次,三次,四次……
哗啦啦,风挟雨而来。一滴。
是雨。两滴。是泪。啪!
我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不准哭。
夏水暴涨,哀风如鬼咽。
污水里那双只会绣花描红的手攥断了秀长指甲,抓住草根。爬起来。
淤泥深陷,长路难行。往前走。
我背起将军,他的双脚拖行在地上。我摇摇晃晃,跟着不知从何飞来的燕鸟,往雨雾冥冥的天地去了。
推开门,窗台上歇停着一只「燕鸟」。褪色的钗。
裴涣一身丧服,立在窗前,拿起来。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雨,挟着冷风,将没关好的匣子里的几叠纸吹了出来。是女孩的笔迹。
纤弱娟秀,写着: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那时少年裴涣不明白,还捉着她的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