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颂出府》(冬頌出府)
一时激愤,伏尸百万,自然能更快取胜。可那时,民心也就没了。
得用计,让敌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出奇制胜,以最小的伤亡赢最大的仗。他说得深,这时我已经有些听不懂了,只看到孙将军眼里的钦佩。
这个曾经被秀才父亲教导要「君子坦荡荡」的人,如今却搅弄风云到看不透的地步。他三千青丝剔尽,却说自己还了俗。
他看似什么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眉眼却总愁云缭绕。唉。
他们还在说什么暗中驻军、两路分开的事,我在旁已经神游天外了。
孙将军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
一杯茶递过来,乔柘微笑,「愁着脸想什么呢?」我抿唇接过杯盏,温热微苦。
其实我想问他,为何他明明就像戏本里的孔明先生羽扇风流,指点天下,感觉却很难过呢。
但我没问出口,怕自己多想了。
他也是个多想的人,以为我是为即将改换身份,独自前往北边而忧虑。
「会害怕,对吗。」他问。
说完全不怕当然是狂言,我怅然垂眸,点点头。乔柘浅笑,让我抬头,看一看天。
我不明所以跟着做。
难得没有落雨的天,青而明净,无云无风,界限也无垠,宛若一面罩过来的水镜。乔柘的声音是水面的涟漪。
「燕燕,当你走出锦衣玉食的温柔乡,可能会遭受风雨,误入险巷,遇见豺狼。」
辛苦与忐忑日夜交织,步履难歇,走得血泡浸足也无法停下。有时甚至还要被迫拿起杀人的刀,才能拼出一条活命的路。
「但你还是要走出去。
「走进外面的天地,它很严厉,峻霜烈雨不会因你是个女娇娥就怜悯疼惜。」一视同仁,落得轰轰烈烈,江湖满地。
「但它也很宽容。宽容广阔到允许你和鹰一起飞行。」九天高空,一只单薄的雀鸟掠地而上,纵飞翱翔。
我怔怔望着。
如同回到儿时,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话,转为轻柔的教诲,孜孜不怠传于我。
只是这回,没有父亲再宽慰他,这是他一步步穿过荆棘,受尽苦痛后自己悟到的。相同的是,他从来不吝于教给我。
在这即将临别的时刻,他兄长般嘱咐了许多话,抬手给我系紧双鬟边松垮的红头绳。道不同,便无法同路。
但牵挂的心,不变。
「他深深注视于我,一如儿时我注目于他的离开。
这一次走,就不要再回头了,明白吗。」
我在这状似诀别的话里,察觉一丝不祥的阴影。
他又重复一遍,仿佛我是出尔反尔的顽童,必须得到保证。于是我只好点头,向他保证,我会一直往前走下去。
这日,我们分两路出去。
趁夜,乔柘和阿潜坐一船,孙将军带我坐另一船去渡口。我知道他们打算行动了。
孙将军送我到渡口,便去和他们汇合。
两只船,先并行一路,过了虎湾,便分开了。
天上满月如玉璧,清辉洒落,江面波光粼粼,有风来,蒹葭拂动。我隔水望着乔柘所在的那只船。
孙将军在旁笑道:「还没走两步远呢,就舍不得哥哥了,燕儿你这丫头怪黏人的啊。」
我无奈捂住脸,闷闷道:「将军您就别打趣我了。」
将军爽朗大笑。船悠悠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