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颂出府》(冬頌出府)
比如孙将军是昭乾太子旧部、乔柘儿时在紫云山修行受过太子恩泽,护送阿潜是为还恩云云。
这些恩怨血仇,在我听来都远得很,云里雾里。
我只听明白一件事,上了这条「贼船」,日后想平安,唯有等阿潜名正言顺登上皇位那天。
闻言,我两眼一抹黑。
照他们所说,昭乾太子的死与宣帝有关,那么宣帝怎么可能摆着亲儿子不立,立一个对他满怀怨恨的前朝太子血脉呢。
孙将军听到我的疑惑,笑了笑,点燃廊边旧灯笼里的光,暗红笼罩着他坚毅的轮廓。
「所以我才说,咱们要的不是东宫位,而是皇位。」
我吓得下巴险些没托住,「造、造反啊。」
「啧,咋说得那么不好听呢,」孙将军理所当然道,「拿回本就属于李家嫡系皇脉的东西罢了。」
不就是造反嘛!
老天爷,这可真是要命的勾当。
我燕儿运怎么这么背啊,刚出狼窝,就入虎穴,外头的天地这么难混的吗。正当我在这六神无主时,乔柘从屋里走出来,道:「将军莫吓她。」
孙将军笑笑,离开了。
乔柘站在我身边,身影清癯,「待这阵风声稍缓些,我就为你换个身份,送你去北边避避。」
他垂眸,望着我,「燕燕,对不住,本意是想带你出裴府,不想竟连累了你。」我摇头,再聪明的人也不能算无遗策嘛。
「乔哥哥,你肯为儿时情分帮我得到自由,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我还是有点好奇,咱们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知道我在裴府不好过呢?」
檐外雨珠牵连,湿润润青灰的天,像极了歙州。
乔柘看向连绵不断的雨水,「因为我一直在找你。」我怔怔望着他侧脸。
小时候,我们的确很要好。我没有哥哥,他便做我的哥哥。燕燕这个小名还是他一声一声叫出来的。
然而歙州那年的大水太无情,饥馑带走了我和他的家人,他舍身佛门,换来救我的一小袋粮食,与一点活着的牵念。
从此歙州那个小小的我便成了他心里割舍不下的挂碍。
但佛门的时光并没有平和多久,仅仅半年,前朝的夺位风波在紫云山爆发,兵祸带走了他的慈师,他懵懂的慧根在神佛庇佑下仅仅安稳片刻,就又被残忍地卷入了下界的红尘。
「我跟着孙将军带皇孙到处躲难,期间回过歙州,得知你爹娘病故,你被卖走,便留心想着等安定下来就找机会赎你出来。」
他歉然敛眸,「没想到这一等,这么久。」
我听着心里大受震动,从没想过这世上爹娘都不挂念的我,还会有个人一直在远处放心不下。
乔柘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行为,他好像因为没把我安排好,而愧疚万分。
「这种时候本不该急着把你赎出来,可裴府也非安生地,近来怕是要大祸临头。裴涣不是个能护你的,我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裴府有难了?
怎么会。
走前不是还烈火烹油似的荣华吗。
我正想问一问,阿潜捧着一只鸽子,从廊侧走来,对乔柘肃然低声道:「师父,宫里来的,宣帝的病……」
雨声大起来,后头的话阿潜刻意压低声音,我没听清。正事面前,我也不好追着问了。
乔柘回书房,阿潜招呼我进厨房,帮他打下手。须臾,厨房传来他气急败坏的骂声。
「不是,你不会做饭,火也烧不来吗?你在裴府究竟当的是丫鬟还是小姐啊。」他嫌弃地把弄得满脸灰的我推到一边,拿出湿柴,重新点火。
堂堂皇孙,本该金尊玉贵远庖厨,干活却比我麻利多了。
他摇头嘀咕,「一个丫鬟,却被养得这般天真娇弱,真不知你那个主子是待你好,还是害你。」
屋外夏雨滂沱,泻檐而落。
我被这句话震住,僵立原地。